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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卷三十六 选举考九

 

  ○举官

  《虞书》:"帝!光天之下,至于海隅苍生,万邦黎献,共惟帝臣。惟帝时举,敷纳以言,明试以功,车服以庸。"

  皋陶曰:"都!亦行有九德,亦言其人有德,乃言曰,载采采(载,行。采,事也。称其人之有德,必举事以为验)。"禹曰:"何?"皋陶曰:"宽而栗(宽弘庄栗),柔而立,愿而恭,乱而敬(乱,治也),扰而毅(扰,顺也。毅,果也),直而温,简而廉(性简易而有廉隅),刚而塞(刚断而实塞),强而义,彰厥有常,吉哉(明九德之常,以择人而官之)!日宣三德,夙夜浚明,有家(九德中有其三。宣,布;夙,早;浚,思也。卿大夫称家。言能日日布行三德,早夜思之,须明行之,可以为卿大夫);日严祇敬六德亮采,有邦(严敬其身,行六德,可为诸侯)。翕受敷施,九德咸事,俊乂在官,百僚师师,百工惟时。抚于五辰,庶绩其凝。"

  《周官》:"举能其官,惟尔之能;称匪其人,惟尔不任。"

  按:古人之取士,盖将以官之,然则举士之与举官,非二途也。三代之时,法制虽简,而考核本明;毁誉既公,而贤愚自判。往往当时士之被举,未有不入官者也。降及後世,巧伪日甚,而法令亦滋多,遂以科目为举士之途,铨选为举官之途,二者各自为防闲检校之法。至唐,则以试士属之礼部,试吏属之吏部,於是科目之法、铨选之法,日新月异,不相为谋,盖有举於礼部而不得官者,不举於礼部而得官者,则士所以进身之涂辙,亦复不一,不可比而同之也,於是立举士、举官两门以统之。然三代、两汉之时,二者本是一事,故摭其事实,原其法意之详於士者入《举士门》,详於官者入《举官门》。然大概未尝各自立法,於後世之为也,故所纪多互见,必参考然後得之。

  秦自孝公纳商鞅策,富国强兵为务,仕进之涂唯辟田与胜敌而已。至始皇遂平天下。

  汉高祖十一年,诏曰:"贤士大夫既与我定有天下,而不与吾共安利之,可乎?有肯从吾游者,吾能尊荣之。布告天下:其有意称明德者,御史、中执法、郡守必身劝勉,遣诣丞相府,署行、义及年。有而不言,觉,免。"(详见《举士门》)

  景帝诏曰:"有市籍,赀多不得官,廉士寡欲易足。今赀算十以上乃得官,赀少则不得官,朕甚怜之。减至四算算得官。"(详及注见《赀选门》)

  汉制,凡郡国之官,非傅相,其他既自署置,又调僚属及部人之贤者,举为秀才、廉吏,而贡於王庭,多拜为郎,居三署,无常员,或至千人,属光禄勋。故卿校、牧守居闲待诏,或郡国贡送、公车徵起,悉在焉。光禄勋复於三署中铨第郎吏,岁举秀才、廉吏,出为他官,以补阙员。

  武帝元封五年,以名臣文武欲尽,诏曰:"盖有非常之功,必待非常之人。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,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(负俗,谓被世讥论也)。夫泛驾之马、跅弛之士,亦在御之而已。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异等,可为将相及使绝国者。"

  先公曰:"汲黯常谏帝曰:'陛下求贤甚劳,未尽其用,辄已杀之。以有限之士,供无已之诛,臣恐天下贤材将尽,陛下谁与共为治乎'?帝笑曰:'有材不肯尽用,与无材同,不杀何施?'盖至是名臣文武欲尽,则黯之说十馀年而遂验矣。帝徒知杀之之易,而不知招之之难也,无怪乎诏下而无有应举者。虽然,帝於是春秋高而血气亦浸定矣。"

  元帝永光元年,诏丞相、御史举质朴、淳厚、谦逊、有行者,光禄岁以此科第郎、从官。

  师古曰:"始令丞相、御史举此四科人以擢用之,而见在郎及从官,又令光禄每岁依此科考校,定其第高下,用知其人贤否也。"

  按:西都举人之法,如孝廉及贤良方正,有未仕而举者,有既仕而举者。至是,复诏举此四科。盖未仕者则以此开选举之门,而既仕者就以此定考课之法也。

  成帝阳朔二年,奉使者不称,诏丞相、御史与中二千石、二千石,杂举可充博士位者,使卓然可观。

  元延元年,诏以日食、星陨,令北边二十二郡举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。

  哀帝建平元年,诏大司马、列侯、将军、中二千石、州牧、守、相,举孝弟淳厚能直言通政事,延於侧陋可亲民者各一人。

  东汉之制,选举於郡国属功曹,於公府属东西曹,於天台属吏曹尚书,亦曰"选部"。

  光武建武十二年,诏三公举茂材各一人、廉吏各一人,左右将军岁察廉吏各二人,光禄岁举郎茂材四行各一人、察廉吏三人,中二千石岁察廉吏一人,监御史、司隶、州牧岁举茂材各一人。改前汉常侍曹尚书为吏部尚书,其所进用,加以岁月先後之次。又诏三公以四科辟召。(见《辟举门》)

  旧制,光禄举三署郎,以高功久次、才德尤异者为茂材四行(四行,淳厚、质朴、谦逊、节俭也)。

  明帝永平九年,令司隶校尉、部刺史岁上墨绶长吏视事三岁以上,理状尤异者各一人,与计偕上。

  章帝时,诏复用前汉丞相故事,以四科辟士。凡所举士,先试之以职,乃得充选;其德行尤异不宜试职者,疏於他状;举非人兼不举者,罪。

  武帝因董仲舒之言立制,故事在丞相府,今复用之。第一科补西曹南阁祭酒,二科补议曹,三科补四辞八奏,四科补贼决。

  和帝永元五年,诏曰:"选举良材,为政之本;科别行能,必由乡曲。而郡县举吏,不加简择,故先帝明敕在所,令试之以职,乃得充选,又德行尤异,不须经职者,别著状上。而宣布以来,出入九年,二千石曾不承奉,恣心从好,司隶、刺史讫无纠察。今新蒙赦令,且复申敕,後有犯者,显明其罚。在位不以选举为忧,督察不以发觉为务,非独州郡。是以庶官非人,下民被伤,由法不行故也。"

  安帝永初二年,诏王主官属墨绶下至郎、谒者,其经明任博士,居乡里有廉清孝顺之称,国相岁移名,与计偕上尚书,公府通调,令得外补。

  永初五年,诏三公、特进、九卿、校尉,举列将子孙明晓战阵任将帅者。

  安帝时,三府任轻,陈忠上疏曰:"今之三公,虽当其名,而无其实,选举诛赏,一由尚书。尚书见任,重於三公。"

  延光二年,诏选三署郎及吏人能通《古文尚书》、《毛诗》、《榖梁春秋》各一人。

  顺帝阳嘉元年,诏曰:"间者以来,吏政不勤,於灾咎屡臻,盗贼多有。退省所由,皆以选举不实,官非其人。令刺史、二千石之选归任三司(三公也)。其简叙先後,情覈高下,岁月之次,文武之宜,务存厥中。"

  二年,郎僟上疏曰:"今选举牧守,委任三府。长吏不良,既咎州郡,州郡有失,岂复不归贡举者?"书奏,帝复使对尚书,僟对曰:"今选举皆归三司,非有周、召之才,而当则哲之重,每有选用,辄参之掾属,公府门巷,宾客填集,送去迎来,财货无已。其当迁者,竞相荐谒,各遣子弟,充塞道路,开长奸门,兴致浮伪,非所谓率由旧章。尚书职在几衡,宫禁严密,私曲之意,差不得通,偏党之恩,或无所用。选举之任,不如还在机密。"

  按:自光武不任三公,事归台阁,故选举之任亦在尚书。今陈忠之说如彼,而郎觊之说复如此,要之,三公与尚书均是人也,得其人则皆能举贤,失其人则皆不免徇私。苟欲徇私,则何所不至?而谓其"职在机衡,宫禁严密,私意不得通",疏矣。

  永和三年,令大将军、三公举故刺史、二千石及见令、长、郎、谒者、四府掾属刚毅武猛谋谟任将帅者各二人,特进、卿、校尉各一人。

  左雄举故冀州刺史冯直任将帅,直尝坐赃受罪,周举以此劾奏雄。雄曰:"诏书使我选武猛,不使我选清高。"举曰:"诏书使郡选武猛,不使郡选贪污也。"

  桓帝时,纲纪隳紊,凡所选用,莫非情故。时议以州郡相阿,人情比周,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之人,不得相临,遂有三互法(三互,谓婚姻之家及两州不得交互为官。是时,史弼迁山阳太守,其妻钜野薛氏女,以三互自上,转拜平原相)。禁网益密,选用艰难,幽、冀二州久缺,而公府限以三互,经时不补。议郎蔡邕上言曰:"幽、冀旧壤,缺职经时,而三府选举,逾月不定,而坐设三互,自坐留阂。昔韩安国起自徒中,朱买臣出於幽贱,并以才宜,还守本邦,岂复顾循三互,限以未制?愿蠲除近禁,无拘三互,以差厥中。"书奏,不省。

  灵帝时,吕强上言:"旧典选举委任三府,三府有选,参议掾属,咨其行状,度其器能,受试任用,责以成功。若无可察,然後付之尚书举劾,请下廷尉,覆按虚实,行其诛罚。今但任尚书,或复敕用。如是,三公得免选举之负,尚书亦复不坐,责赏无归,岂肯空自劳苦乎?"

  黄琬为五官中郎将,陈蕃为光禄勋,深相敬待,数与议事。旧制,光禄举三署郎,以高功久次、才德尤异者为茂才四行。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,而贫约守志者以穷退见遗。京师为之谣曰:"欲得不能,光禄茂材。"於是琬、蕃同心,显用名士,平原刘醇、河东朱山、蜀郡殷参等并以才行蒙举。蕃、琬遂为权富郎所见中伤,坐免官禁锢。

  曹公初建魏府,以毛玠、崔玠为东曹掾吏,铨衡人物,选用先尚勤俭,於是天下士人皆砥砺名节,务从约损。和洽言於公曰:"天下大器,在位与人,不可以一节俭也。俭素过中,自以处身则可,以此格物,所失或多。今朝廷之仪,吏有著新衣好车者,不谓之廉洁。至令士大夫故扜辱其衣,藏其舆服,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飧,以入官寺。夫立教观俗,贵处中庸,为可继也。今崇一概难堪之行,以检殊途,勉而为之,必有疲瘁。古之大教,务在通人情而已,凡激诡之行,则容伪矣。"

  魏文帝立九品官人之法,州郡皆置中正。(见《举士门》)

  汉昭烈既崩,诸葛孔明秉政,惩恶举善,量能授任,不计资叙。时犍为郡守李严以杨洪为功曹,严未去郡,而洪以才能已为蜀郡守。洪门下书佐何祇有才策,洪未去郡,而祇已为广汉郡守。

  孙氏有江东,选曹尚书主选举。吴郡暨艳性峭刻,好清议,为尚书,以郎署混淆,多非其人,艳欲激浊扬清,别其善否,乃覈选三署,皆贬高就下,降损数等,其居位贪婪,志节卑污者,皆以为军吏,置之营府。於是怨声嚣然,竞言艳用私情,亏公法,艳坐自杀。

  明帝太和之後,俗用浮靡,递相标目,而夏侯、诸葛、何、邓之俦,有"四聪"、"八达"之称,帝深所嫉恶。於是士大夫之有名声者,或禁锢废黜以惩之。帝曰:"选举莫取有名,名如画地作饼,不可啖也。"吏部尚书卢毓曰:"名不足以致异人,而可以得常士;常士畏教慕善,然後有名。"

  其後士人多务进趋,廉逊道缺,刘寔著《崇让论》以矫之,其略曰:"古圣王之化天下,所以贵让者,欲以出贤才,息争竞也。夫人情莫不欲已之贤也,故劝令让贤以自明贤也,岂假让不贤哉!故让道兴,贤能之人不贤而自至出矣,至公之举自立矣,百官之副亦豫具矣。一官缺,择众官所让最多者而用之,审才之道也。在朝之土相让於上,下皆化之,推贤让能之风从此生矣。为一国所让,则一国士也;天下所共推,则天下士也。推让之风行,则贤不肖灼然殊矣。故非时独乏贤也,时不贵让,一人有先众之誉,毁必随之,名不得成,使之然也,虽令稷、契复存,亦不复全其名矣。能否混杂,优劣不分,士无素定之价,官职有缺,主选之吏不知所用,但按官次而举之。同才之人先用者,非势家之子,则必为有势者之所念也。非能独贤,因其先用之资而复迁之无已,不胜其任之病发矣。夫一时在官之人,虽杂有凡猥之材,其中贤明者亦多矣,岂可谓皆不知让贤为贵耶?直以时皆不让,习以成俗,故遂不为耳。人臣初除,皆通表上闻,名之谢章,所由来尚矣。原谢章之本意,欲进贤能以谢国恩也。昔舜以禹为司空,禹拜稽首,让於稷、契及咎繇,益让熊罴,伯夷让夔、龙。唐、虞之时,众官初除,莫不皆让也。谢章之义,盖取於此。季代不能让贤,虚谢见用之恩而已。相承不变,习俗之失也。夫叙用之官得通章表者,其让贤推能乃通,其不能有所让,徒费简纸者,皆绝不通。人臣初除,各思推贤能而让之矣,让文付主者掌之。三司有缺,择三司所让最多者而用之,此为一公缺,三公已豫选之矣。且主选之吏,不必任公而选三公,不如令三公自共选一公为详也。推之四征、尚书、郡守皆然。夫众官百郡之让,与主者共相比,不可同岁而论也。贤愚皆让,百姓耳目尽为国耳目。夫人情争则欲毁已所不如,让则竞推於胜已。故世争则毁誉交错,优劣不分,难得而详也;时让则贤智显出,能否之美,历历相次,不可得而乱也。当此时也,能退身修己者,让之者多矣,虽欲守贫贱,不可得也;驰骛进取而欲人见让,犹却行而求前也。夫如此,愚智皆知进身求通,非修之於已则无由矣,浮声虚论,不禁而自止矣。"

  齐王嘉平初,夏侯元请使官长各考其属能否,而中正则惟考行迹。(详见《举士门》)

  晋武帝泰始七年,诏公卿以下举将帅各一人。

  太康九年,令内外群官举清能,拔寒素。又令举守令之才。

  晋依魏氏九品之制,内官吏部尚书、司徒、左长史,外官州有大中正,郡国有小中正,皆掌选举。凡吏部选用,必下中正徵其人居及祖父官名。

  山涛为吏部尚书,再居选职,共十有馀年。每一官缺,辄启拟数人,诏旨有所向,然後显奏,随帝意所欲为先。故帝之所用,或非举首,众情不察,以涛轻重任意。或谮之於帝,故帝手诏戒涛曰:"夫用人惟才,不遗疏远单贱,天下便化之。"而涛行之自若,一年之後,众情乃浸。涛所奏甄拔人物,各为题目,时称"山公启事"。

  侍中彭权迁,当选代。按:"雍州刺史郭奕高简有雅量,在朝廷足以肃正左右;卫将军王济才高美茂,後来之冠,此二人诚顾问之秀。圣意倘惜济主兵者,骁骑将军荀恺智器明敏,其典宿卫,终不减济。博士祭酒庾纯强正有学义,亦堪此选。国学初建,王、荀已亡,纯能其事,宜当小留,粗立其制,不审宜尔有当圣旨者否?又尚书令缺,宜得其人。征南大将军祜体义立政,可以肃整朝廷。"又云:"有疾苦者,大将军虽不整,正须筋力,戎马间犹宜得健者。征北大将军瓘贞正静一,中书监荀勖达练事物。三者皆人彦,不审有可参举者不?"

  王戎迁尚书左仆射,领吏部,始为甲午制。凡选举皆先治百姓,然後授用。司隶傅咸奏戎,曰:"《书》称'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',今内外群官,居职未期而戎奏还,既未定其优劣,且送故迎新,相望道路,巧诈由生,伤农害政。戎不仰依尧舜典谟,而驱动浮华,亏败风俗,宜免戎官。"戎与贾、郭通亲,竟得不坐。戎与时卷舒,自经典选,未尝进寒素,退虚名,但与时浮沉,户调门选而已。

  王戎有人伦鉴识,尝目山涛如璞玉浑金,人皆钦其宝,莫能名其器;王衍神姿高彻,於瑶林琼树,自然是风尘表物。谓裴頠拙於用长,荀勖工於用短,陈道宁〈纟畏〉々(初六反)如束长竿。族弟敦有高名,戎恶之。敦每候戎戎,辄託疾不之见,敦後果为逆乱。其鉴赏先见如此。

  按:西晋时,以吏部尚书执用人之柄,山涛、王戎相继居是职,二人虽贤否不同,而皆有知人之鉴。《巨源启事》中所处分者,内则要地,外则方面;戎所评议者,亦一时名胜,非後进小吏也。盖当时尚书权任之重如此。後来居是职者,既未尝有二公之鉴识,且其所权衡,不过么么微官,所谓"唯取年劳,不简贤否,使义均行雁,次若贯鱼,勘簿呼名,一吏足矣,数人而用,何谓铨衡"者是也。近世叶水心言:"今之大臣,以堂除与人者,乃昔日铨选常行之事。大臣不知其职任有大於此者,而止以堂除为宰相之大权,则毋怪铨选为奉行文书之地也。使今日铨选得稍稍自用,若堂除之选尽归铨部,然後大臣知职任,而铨选亦能少助朝廷用人,尚书、侍郎不虚设矣。"此语足以箴後来之失。然後来之大臣,苟非作奸擅权、固位植党者,其於用人亦不过谨守资格,以为寡过之地,毋以异於吏部之铨衡。如萧何之以大将举韩信,狄仁杰之以宰相举张柬之,其事亦寥寥矣。

  九品之法渐敝,中正任久,爱憎由已,遂计官资以定品格,天下惟以居位为贵。尚书仆射刘毅上言:"九品始因魏初丧乱,是军中权时之制,非经久之典也。宜用土断,复古乡举里选之法。"因言九品有八损,而官才有三难:人物难知,一也;爱憎难防,二也;情伪难明,三也。凡官不同事,人不同能。今九品不状才能之所宜,而以九等为例,以品取人,或非才能之所长,以状取人,则为本品之所限。若状得其实,犹品状相妨,况不实者乎!"(详见《举士门》)

  按:既曰九品中正之官设之於州县,是即乡举里选之遗意。然未仕者,居乡有履行之善恶,所谓品也;既仕者,居官有才能绩效之优劣,所谓状也。品则中正可得而定,状则非中正可得而知。今欲为中正者,以其才能之状,著於九品,则宜其难凭。要知既入仕之後,朝廷自合别有考课之法,而复以中正所定之品目第其升沉,拘矣。况中正所定者,又未必允当乎!

  宋营阳王时,以蔡廓为吏部尚书,廓谓傅亮曰:"选事若悉以见付,不论;不然,不能拜也。"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,羡之曰:"黄、散以下,悉以委蔡,吾徒不复措怀;自此以上,故宜互参同异。"廓曰:"我不能为徐千水署纸尾。"遂不拜。千木,羡之小字。选案黄纸,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,故云"署纸尾"。宋黄门,第五品也。

  文帝元嘉中,限年三十而仕,郡县以六周而代,刺史或十馀年。及孝武即位,仕者不复拘老幼,守宰以三周为满。时中军录事参军周朗上疏曰:"欲为教者,宜以二十五家选一长,百家置一帅。男子十三至十七,皆令学经;十七至二十,皆令习武。训以书记图纬、忠孝仁义之礼,廉让恭勤之则;授以兵经战略、军部舟骑之容,挽强击刺之法。习经者五年有成,而言之司徒;习武者三年善艺,亦升之司马。若七年而经不明,五年而勇不达,即更求其言行,考其事业,必不足取者,虽公卿子弟,长归农亩,终身不得为吏。"兼述农桑生植之本,及礼教刑政之端。帝省之不悦。左卫将军谢庄以其时搜才路狭,又上表曰:"九服之旷,九流之难,提钧悬衡,委之选部。一人之鉴易限,而天下之才难原。以易限之鉴,照难原之才,使国无遗授,野无滞器,其可得乎?请普令大臣,各举所知,以付尚书铨用。"不从。帝又不欲重权在下,乃分吏部,置两尚书,以散其权。

  裴子野曰:"官人之难,尚矣。居家视其孝友,乡党察其诚信,出入观其志义,忧难取其智谋,烦之以事,以求其理,临之以利,以察其廉。《周礼》,始於学校,论之州里,考诸六事,然後贡於王庭。其在汉家,州郡积其功能,五府举为掾属,三公参其得失,尚书奏之天子。一人之身,所阅者众,故能官得其才,罕有败事。魏晋易是,所失弘多。夫厚貌深衷,险如谿壑,择言观行,犹惧弗周,况今万品千群,俄析乎一面,庶僚百位,专断於一司,於是嚣风遂行,不可抑止,干进务得,兼加谄黩,无复廉耻之风、谨愿之操,官邪国败,不可纪纲。假使龙作纳言,舜居南面,而治致平章,不可必也,况後之官人者哉!孝武虽分曹为两,不能反之於周汉,朝三暮四,其庸愈乎。"

  颜峻为吏部尚书,留心选举,奏无不可。後谢庄代峻,意多不行。峻容貌严毅,庄风姿甚美,宾客喧诉,尝欢笑答之。人言:"颜峻嗔而予人官,谢庄笑而不与人官。"

  按:自魏晋以来,州郡无上计之事,公府无辟召之举。士之入仕者,始则中正别其贤否,次则吏部司其升沉而已。所以尚书之权最重,而其於人恩怨亦深。故贾充与任恺争权,则启令其典选,俾之易生间隙;蔡廓以主闇时艰,不欲居通塞之地。盖非精於裁鉴者,不能称其任,而恬於权势者,多不乐居其位也。

  齐因宋代限年之制,乡举里选不覈才德,其所进取以官婚胄籍为先,遂令甲族以二十登仕,後门以三十试吏,故有增年矫貌以图进者。(详见《举士门》)

  左仆射王俭请解领选,谓褚渊曰:"选曹之始,近自汉末。今若反古,使州郡贡计,三府辟士,与众共之,犹贤一人之意。古者选众,今则不然,奇才绝智所以见遗於草泽也。"渊曰:"诚如卿言。但行之已久,卒难为改也。"

  梁初,无中正制,年二十五方得入仕。天监中,制:"九流常选,年未三十,不得一经者,不得为官。"(详见《举士门》)

  陈依梁制,凡年未三十不得入仕,唯经学生策试得第、诸州迎主簿、西曹左奏及尝为挽郎,得未壮而仕。诸郡唯正王为丹阳尹经迎得出身者亦然,庶姓尹则否。有高才、异行、殊勋,别降恩旨叙用,不在常例。凡选无定时,随缺则补。官有清浊,以为升降,从浊得清,则胜於迁。若有迁授,但移转一人为官,则诸官多须改动。其用官式,吏部先为白牒,列数十人名,尚书与参掌者共署奏,敕或可或否。其可者则下於选曹,量贵贱,别内外,随才补用;以黄纸录名,八座通署,奏可乃出,以付於典名;典名书其名帖鹤头板,修容整仪,送所授之家。其别发诏除者,即宣付诏局,诏局草奏闻,敕可,黄纸写出门下,门下答诏,请付外施行,又敕可,付选司行名。得官者不必待行名到,但闻诏出,明日即入谢後,诣尚书上省拜受。若拜王公则临轩。凡拜官皆在午後。初,武帝承侯景丧乱之後,纲维颓坏,制度未立,百官无复考校殿最之法,但更年互迁,骤班进秩,法无可称者。後徐陵、孔奂继为吏部尚书,差有其序。

  後魏州郡皆有中正,掌选举。每以季月与吏部铨择可否;其秀才对策第居中,上表叙之。

  文成帝和平三年,诏曰:"今选举之官,多不以次,令班白处後,晚进居先,岂所谓彝伦攸叙也!诸曹选补,宜各书劳旧才能。"其後中正所铨,但在门第,吏部彝伦,仍不才举。

  崔浩为冀州大中正,荐冀、定、相、幽、并五州士数十人,各起家为郡守。景穆帝为浩曰:"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,在职已久,勤劳未答,令先补前召外任郡县,以新召者代为郎吏。又守宰人宜使更事者。"浩固争而遣之。高允曰:"崔公其不免乎!苟遂其非,而较胜於上,何以能济。"

  郭祚为吏部尚书,特絜清,重惜官位,至於铨授,假令得人,必徘徊久之,然後下笔,即云:"此人便已贵矣。"由是事颇为稽滞,每招怨僁。然而所拔用者,量材称职,士论归之。

  孝文励精求治,内官通班以上,皆自考覈,以为黜陟。(见《考课门》)

  任城王澄为吏部尚书,诏澄简旧臣。初,魏自公侯以下迄於选臣,动有万数,冗散无事。澄品为三等,量其优劣,尽其能否,咸无怨言。

  自太和以前,精选中正,德高乡国者充;其边州小郡,人物单鲜者,则并附他州;其在遐陋者,则阙而不置。当时称为简当,颇为得人。及宣武、孝明之时,州无大小,必置中正。既不可悉得其人,故或有庸鄙者操铨覈之权,而选叙颓紊。至正始元年冬,乃罢诸郡中正。时有以杂类冒登清流,遂令在位者皆五人相保,无人保任者夺官还役。

  清河王怿以官人失序,上表曰:"孝文帝制出身之人,本以门品高下有恒。若准资荫,自公卿令仆之子,甲乙丙丁之族,上则散骑秘著,下隶御史长兼,皆条例昭然,文无亏没。自此或身非三事之子,解褐公府正佐;地非甲乙之类,而得上宰行僚。自兹以降,亦多乖舛。且参军事专,非出身之职,今必释褐而居;秘著本为起家之官,令或迁转以至。斯皆仰失先准,有违明令,非所谓式遵遗范,奉顺成规。此虽官人之失,相循已久,然推其弥漫,抑亦有由。何者?信一人之明,当九流之广,必令该鉴氏族,辨照人伦,才识有限,固难审悉。所以州置中正之官,清定门胄,品藻高卑,四海画一,专尸衡石,任实不轻。故自置中正以来,暨於太和之日,莫不高拟其人,妙尽兹选,皆须名位重於乡国,才德允於具瞻,然後可以品裁州郡,综覈人物。今之所置,多非其人。乞明为敕制,使官人选才,备依先旨,无令能否乖方,违才易务;并革选中正,一依前轨,庶清源有归,流序允穆。"灵太后诏依表施行,而终不能用。

  征西将军、冀州大中正张彝之子仲瑀上封事,请铨别选格,排抑武夫,不使预清品。於是武夫愤怒,羽林、虎贲千馀人焚彝第,杀其父子。诏斩其凶强者八人,馀大赦以安之。

  张彝既死,灵太后乃命武官得依资入选。既而官员少,应调者多,选曹无以处之。及崔亮为吏部尚书,乃奏为格制,官不问贤愚,以停解日月为断。虽复官需此人,停日後者终不得取;庸才下品,年月久者则先擢用。时沉滞者,皆称其能。

  亮甥刘景安贻书规之,亮答曰:"昔有中正,品其才第,上之尚书,据状量人授职,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人也。吾谓当尔之时,无遗才、无滥举矣,而汝犹云十收六七。况今日之选,专归尚书,以一人之鉴,照察天下,刘毅所云:'一吏部、两郎中而欲究鉴人物,何异以管窥天而求其博哉!'今勋人甚多,又羽林入选,武夫倔起,而不解书计,唯可彍弩前驱,指踪捕噬而已。忽令佩组乘轩,求其烹鲜之效,未尝操刀,而使剸割。又武人至多,官员至少,不可周溥。设令十人共一官,犹无官可授,况一人冀一官,何由不怨哉?吾近面执,不宜使武人入选,请赐其爵,厚其禄。既不见从,是以权立此格,限以停年耳。"

  水心叶氏曰:"按:《萧宝寅传》载魏世外官代还六年方叙,内官四年为限。今亮立此格,专以停罢後岁月断之,不总计其平生资历,抑新进,拔滞淹,故为有意,利柄在已,人不得干,虽曰失之,犹有所获。不若後世沈涂考任,无复止法,容侥幸,长躁求,使士大夫皆安傲然取必於上,其得失相较又远矣。"

  先公曰:"按:停年格立於武人入选之後,武人入选始於羽林作乱之馀,此当时事情也。《通鉴》述崔亮答书,削去本旨,已为未然;胡氏、叶氏之论古今得失则然矣,而停年之所以立,弗深考也。"

  後甄琛、元修义、城阳王徽相继为吏部尚书,利其便已,踵而行之。自是贤愚同贯,泾渭无别,魏之失才,从亮始也。及辛雄为吏部郎中,上疏曰:"自神龟以来,专以停年为选。士无善恶,岁久先叙;职无剧易,名到授官。执案之吏,以差次日月为功能;铨衡之人,以简用老旧为平直。且庸劣之人,莫不贪鄙。委斗筲以共理之重,託硕鼠以百里之命,皆货贿是求,肆心纵意,其制虽烦,不胜其欲。致令徭役不均,发调违谬,聚敛盈门,囚执满道。盖助陛下理天下者,唯在守令,最须简置,以康国道。但郡县选举,由来所轻,贵游隽才,莫肯居此,宜改其弊,以定官方。请上等郡县为第一清,中等为第二清,下等为第三清。选补之法,妙尽才望。如不可并,後地先才,不得拘以停年,竟无铨革。三载黜陟,有称者补在京名官,如前代故事,不历郡县不得为内职,则人思自勉,上下同心,枉屈可申,强暴自息。"书奏,会帝崩。及孝庄帝初,诏求德才文艺政事强直者,县令、郡守、刺史皆叙其志业,具以表闻。得三人以上,县令、太守、刺史赏一阶,举非其人者黜一阶。凡官郡守、县令,六年为满,满後六年为叙。

  薛淑为吏部郎中,上言:"使选曹唯取年劳,不简贤否,义均行雁,次若贯鱼,勘簿呼名,一吏足矣,数人而用,何谓铨衡!请积劳之中,有材堪牧人者,在先用之限;其馀不堪者,既壮藉其力,岂容老而弃之。将佐丞尉,去人稍远,小小当否,未为多失,宜依次补序,以酬其劳。"不报。

  东魏元象中,文襄王高澄秉政,摄吏部尚书,乃革後魏崔亮年劳之制,务求才实。自迁邺以後,掌大选知名者不过数四,文襄年少高朗,其弊也疏;袁聿修沈密谨厚,所伤者细;杨遵彦风流辩给,所取失於浮华;唯辛术贞明简实,新旧参举,管库必擢,门阀不遗,衡鉴之美,一人而已。至孝昭帝皇建二年,诏:"内外执事官从五品以上、三府主簿、录事参军、诸王文学、侍御史、廷尉三官、尚书郎中、中书舍人,每在三年之内,各举一人:或夙在朝伦,沈屈未用;或先官後进,今见停散;或白屋之人,巾褐未释。其高才良器,允文允武,理识深长,幹具通济,操履凝峻,学业宏赡,诸如此辈,随取一长,无待兼资,方充举限。举荐之文,指论事实,随能量用,必陈所堪,不得高谈,谬加褒饰。所举之人,止在一职,三载之内,有犯死罪以下、刑罪以下,举主准举人之犯,各罚其金;自鞭以下,举主勿论。若未经三载而更,馀转通计後官日月,合满三周。凡所举人,必主事立功,裨益时政,不限年之远近,举主之赏,亦当非次,被举之人,别当擢授。其违限不举,依式罚金。又拥旄作镇,任总百城,分符共理,职司千里,凡其部统,理宜委悉。刺史於所管之内下郡太守、县令、丞、尉、府佐、录事参军以降,州官、州官都主簿以下,但霑在吏職及前為官并白人等並聽表薦。太守则曹掾以下及管内之人,亦听表举。其大州、中州、小州,畿内、上郡、中郡,并三年之内各举一人,其不入品州并自馀郡守,不在举限。"

  杨愔典选二十馀年,奖擢人伦,以为已任。然取士多以言貌,时致谤言,以为愔之用人,似贫士市瓜,取其大者。

  水心叶氏曰:"魏以停年致乱,高氏反之。观此,则奔走一时材用,以赴功名,自不系君德也。铨叙群彦,虽曰吏部之职,然宰相知人,能尽器使,乃职业中一大事。"

  後周以吏部中大夫一人掌选举,小吏部下大夫一人以贰之。初,霸府时,苏绰为六条诏书,其四曰擢贤良。绰深思本始,惩魏、齐之失,罢门资之制,其所察举,颇加精谨。及武帝平齐,广收遗逸,乃诏山东诸州举明经幹理者,上县六人,中县五人,下县四人。

  乐逊上疏论选举曰:"选曹赏录勋贤,补拟官爵,必宜与众共之,有明扬之授,使人得尽心,如睹白日。其材有升降,功有厚薄,禄秩所加,无容不审。即如州郡选置,犹集乡闾,况天下选曹,不取人物?若方州列郡,自可内除,此外付选曹铨叙者,既非机事,何足可密。人生处世,以荣禄为重,修身履行,以基身名,逢时既难,失时为易。其选置之目,宜令众心明白,然後呈奏,使功勤见知,品物称悦。"

  隋文帝开皇七年,制:"诸州岁贡三人,工商不得入仕。"开皇十八年,诏京官五品以上及总管、刺史,并以志行修谨、清平幹济二科举人。牛弘为吏部尚书,高构为侍郎,选举先德行而後文材,最为称职。当时之制,尚书举其大者,侍郎铨其小者,则六品以下官咸吏部所掌。自是海内一命以上之官,州郡无复辟署矣。

  牛弘问於刘炫曰:"魏、齐之时,令史从容而已,今则不遑宁处,其事何由?"炫曰:"往者,州唯置纪纲,郡置守丞,县唯令而已。其所事具僚,则长官自辟,受诏赴任,每州不过数十。今则不然,大小之官,悉是吏部,纤介之迹,皆属考功,所以繁也。省官不如省事,省事不如清心。官事不省,而欲从容,其可得乎?"弘甚善其言而不能行。

  自後周以降,选无清浊。及卢恺摄吏部尚书,与侍郎薛道衡、陆彦师等甄别物类,颇为清简,而谮愬纷纭,恺及道衡皆除名。

  沈既济曰:"选法之难行,久矣。夫天产万类,美寡而恶众;人分九流,君子孤而小人群。虽消长迭有,而善恶不常,此古今之通理然也。将退不肖而惩其滥,必悬法以示人,而俾人知惧,举善以劝,而不仁自远,可以阴骘而潜移之,故难明斥其恶而强挤也,暨艳、张彝皆以不及是而败,悲夫!斯理甚明,盖非英明之君,不可以语焉。故崔、毛当魏武而政举,卢、薛值隋文而身坠,时难不其然乎!"

  炀帝制:"百官不得计考增级,其功德行能有昭然者乃擢之。"

  大业三年,始置吏部侍郎一人,分掌尚书职事。时武夫参选,多授文职,八年,诏曰:"顷自班朝治人,乃由勋叙,拔之行阵,起自勇夫,蠹政害人,寔由於此。自後诸授勋官,并不得授文官职事。"

  帝自江都幸涿郡,御龙舟渡河入永济渠,敕选部、门下、内史、御史四司於前船选补。受选者三千馀人,徒步随船三千馀里,不得处分,死者什一二。

  致堂胡氏曰:"甚矣美才难得,而凡马之众也。夫自江都至涿郡,随舟徒行,自东南而极北,逖矣。而受选之士三千馀人,甘於重趼逐逐而不去,以至死亡者,於以见此三千馀人皆恣睢嵬琐之流耳。委以章绶,错诸百姓之上,处於庶务之间,决知其不免於瘝旷之负也。故善为天下者,如汉光武、唐太宗皆减省吏员,而贤才是择,唯恐其壅於上闻也。专顾己私者,不为官择人,入仕者数倍於员阙,以收其虚誉;而崭然见头角者,则消磨汰斥之,惟恐其与已轧也。於是服膺官使,新故更代,往往恣睢嵬琐之流,而天下之祸乱起矣。"

 

●卷三十七 选举考十

 

  ○举官

  唐制,凡选有文武,文选吏部主之,武选兵部主之,皆为三铨,尚书、侍郎分主之。凡官员有数,而署置过者有罚,知而听者有罚,规取者有罚。每岁五月,颁格於州县,选人应格,则本属或故任取选解,列其罢免、善恶之状,以十月会於省,过其时者不叙。其以时至者,乃考其功过。同流者五五为联,京官五人保之,一人识之。刑家之子、工贾异类及假名承伪、隐冒升降者有罚。文书乖错,隐幸者駁放之,非隐幸则不。凡择人之法有四:一曰身,体貌丰伟;二曰言,言辞辨正;三曰书,楷法遒美;四曰判,文理优长。四事皆可取,则先德行,德均以才,才均以劳。得者为留,不得者为放。五品以上不试,上其名中书门下。六品以下始集而试,观其书、判;巴试而铨,察其身、言;已铨而注,询其便利而拟;已注而唱,不厌者得反通其辞,三唱而不厌,听冬集。厌者为甲,上於仆射,乃上门下省,给事中读之,黄门侍郎省之,侍中审之,然後以闻。主者受旨而奉行焉,谓之"奏受"。视品及流外则判补,皆给以符,谓之"告身"。凡官已受成,皆廷谢。凡试判登科,谓之"入等",甚拙者谓之"蓝缕"。选未满而试文三篇,谓之"宏辞";试判三条,谓之"拔萃"。中者即授官。凡出身,嗣王、郡王,从四品下;亲王诸子封郡公者,从五品上;国公,正六品上;郡公,正六品下;县公,从六品上;侯,正七品上;伯,正七品下;子,从七品上;男,从七品下。皇帝缌麻以上亲、皇太后期亲,正六品上;皇太后大功、皇后期亲,从六品上;皇帝袒免、皇太后小功缌麻、皇后大功亲,正七品上;皇后小功缌麻、皇太子妃期亲,从七品上。外戚,皆以服属降二阶叙。娶郡主者,正六品上;娶县主者,正七品上;郡主子,从七品上;县主子,从八品上。凡用荫,一品子,正七品上;二品子,正七品下;三品子,从七品上;从三品子,从七品下;正四品子。正八品上;从四品子,正八品下;正五品子,从八品上;从五品及国公子,从八品下。凡品子任杂掌,及王公以下亲事、帐内劳满而选者,七品以上子,从九品上叙。其任流外而应入流内,叙品卑者亦如之。九品以上及勋官五品以上子,从九品下叙。三品以上荫曾孙,五品以上荫孙。孙降子一等,曾孙降孙一等。赠官降正官一等,死事者与正官同。郡、县公子,视从五品孙;县男以上子,降一等;勋官二品子,又降一等。二王後孙,视正三品。凡秀才,上上第,正八品上;上中第,正八品下;上下第,从八品上;中上第,从八品下。明经,上上第,从八品下;上中第,正九品上;上下第,正九品下;中上第,从九品下。进士、明法,甲第,从九品上;乙第,从九品下。弘文、崇文馆生及第亦如之。应入五品者以闻。书、算学生,从九品下叙。凡弘文、崇文生,皇帝缌麻以上亲,皇太后、皇后大功以上亲,一家听二人选。职事二品以上、散官一品、中书门下正三品同三品、六尚书等子孙并侄,功臣身食实封者子孙,一荫听二人选。京官职事正三品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供奉官三品子孙,京官职官从三品、中书黄门侍郎并供奉三品官、带四品五品散官子,一荫一人。凡勋官选者,上柱国,正六品叙;六品而下,递降一阶。骁骑尉、武骑尉,从九品上叙。凡居官必四考,四考中中,进年劳一阶叙;每一考,中上进一阶,上下二阶,上中以上及计考应至五品以上奏而别叙。六品以下迁改不更选,及守五品以上官,年劳岁一叙,给记阶牒。考多者,准考累加。凡医术,不过尚药奉御;阴阳、卜筮、图画、工巧、造食、音声及天文,不过本色局、署令;鸿胪译语,不过典客署令。凡千牛备身、备身左右,五考送兵部试,有文者送吏部。凡斋郎,太庙以五品以上子孙,及六品职事并清官子为之,六考为满;郊社以六品职事官子为之,八考而满。皆读两经粗通,限年十五以上、二十以下,择仪状端正无疾者。武选,凡纳课品子,岁取文武六品以下、勋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,年十八以上,每州为解上兵部,纳课十三岁而试,第一等送吏部,第二等留本司,第三等纳资二岁,第四等纳资三岁,纳已,复试,量文武授散官。若考满不试,免当年资;遭丧免资。无故不输资及有犯者,放还之。凡捉钱品子,无违负满二百日,本属以簿附朝集使,上於考功、兵部。满十岁,量文武授散官。其视品国官府佐应停者,依品子纳课,十岁而试,凡一岁为一选。自一选至十二选,视官品高下,以定其数,因其功过而增损之。

  高祖武德初,天下兵革新定,士不求禄,官不充员。有司移符州县,课人赴调,远方或赐衣续食,犹辞不行。至则授用,无所黜退。不数年,求者浸多,亦颇加简汰。

  旧制,内外官皆吏部启奏授之,大则署制三公,小则综覈品流。自隋以降,职事五品以上官,中书门下访择奏闻,然後下制授之。唐承隋制,初则尚书铨掌六品、七品选,侍郎铨掌八品选,三年一大集,每年一小集。其後,尚书、侍郎通掌六品以下选,其员外郎、监察御史,亦吏部唱讫,尚书、侍郎为之典选。自贞观以後,员外郎乃制授之。又至则天朝,以吏部权轻,监察亦制授之。其铨综也,南曹综覈之,废置予夺之,铨曹注拟之,尚书门下兼同之,门下详覆之,覆成而後过官。至肃宗即位灵武,强寇在郊,始命中书以功状除官,非旧制也。

  凡诸王及职事正三品以上,若文武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、都护、上州刺史在京师者,册授(诸王及职事二品以上,若文武散官一品,并临轩册授;其职事正三品、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、都护、上州刺史,并朝堂册。讫,皆拜庙。册用竹简,书用漆);五品以上,皆制授;六品以下、守五品以上,及视五品以上,皆敕授。凡制、敕授及册拜,皆宰司进拟。自六品以下,旨授;具视品及流外官,皆判补之。凡旨授官,悉由於尚书,唯员外郎、御史及供奉之官则否(供奉官名起居、补阙、拾遗之类,虽是六品以下官,而皆敕授,不属选司。开元四年始有此制)。唐取人之路盖多矣。方其盛时,著於令者:纳课品子万人,诸馆及州、县学六万三千七十人,太史历生三十六人,天文生百五十人,太医药童、针咒诸生二百一十一人,太卜卜筮三十人,千牛备身八十人,备身左石二百五十六人,进马十六人,斋郎八百六十二人,诸卫三卫监门直长三万九千四百六十二人,诸屯生、副千九百八人,诸折冲府录事、府史一千七百八十二人,校尉三千五百六十四人,执仗、执乘每府三十二人,亲事、帐内万人,集贤院御书手百人,史馆典书、楷书四十一人,尚药童三十人,诸台、省、寺、监、军、卫、坊、府之胥史六千馀人。凡此者,皆入官之门户,而诸司主录以成官及州县佐史未叙者不在焉。至於铨选,其制不一。凡流外,兵部、礼部举人,郎官得自主之,谓之"小选"。太宗时,以岁旱榖贵,东人选者集於洛州,谓之"会选"。高宗上元二年,以岭南五管、黔中都督府得即任仕人,而官或非其才,乃遣郎官、御史为选补使,谓之"南选"。其後江南、淮南、福建大抵因岁水旱,皆遣选补使即选其人。而废置不常,选法又不著,故不复详焉。

  太宗贞观五年六月十一日,敕:"准贞观四年正月一日制,春秋举荐官,中书、门下奏:常参官八品以上、外官五品以上正员及额内得替者,并停荐。其使下郎官、御史、丁忧废省官,在外者,望委诸道观察使及州府长史;其在京城,委中书、门下、尚书省、御史台。常参清官并诸使三品以上,左右庶子、詹事、少卿监、司业、少尹、谕德、国子博士、长安万年县令、著作郎、中允、中舍、秘书、太常丞,赞善、洗马等,每年一度闻荐。"至六年十二月一日,敕:"自今已後,王府官宜停荐,其见任宰相及勋臣子弟,亦不须举人。"至八年:"每冬荐官,比来所举人数颇多,自今以後,中书门下两省、御史台五品以上,尚书省四品以上,诸司三品以上,应合举人,各令每人荐不得过两人,馀官不得过一人,准前敕处分。"至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,敕:"每年冬荐官,吏部准式检勘或成者,宜令诸司尚书左右丞、本司侍郎引试都堂,访以理术,兼商量时务。状考其理识通者及考第事迹,定为三等,并举主姓名录奏。试日,仍令御史一人监试。"

  按:唐初所谓冬荐,即後来所谓举状也。但如国子博士、长安万年县令皆有荐人之权,则其途亦广。然所荐必试而後用,则荐人者亦必审而後发,不至如後来全以请谒嘱託而得之者矣。

  高宗总章二年,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始设长名榜,引铨注法,复定州县升降为八等,其三京、五府、都督、都护府悉有差次,量官资授之。其後李敬元为少常伯,委事於员外郎张仁袆,仁袆又造姓历,改状样、铨历等程式,而铨总之法密矣。然是时仕者众,庸愚咸集,有伪主符告而矫为官者,有接承他名而参调者,有远人无亲而置保者。试之日,冒名代进,或旁坐假手,或借人外助,多非其实。虽繁设等级,递差选限,增谴犯之科,开纠告之令以遏之,然犹不能禁。大率十人竞一官,馀多委积不可遣,有司患之,谋为黜落之计,以僻书隐学为判目,无复求人之意,而吏求货贿,出入升降。

  黄门侍郎、知吏部选事刘祥道上疏曰:"今之选司,取士伤多且滥。每年入流数过一千四百人,是伤多也;杂色入流,不加铨简,是伤滥也。古之选者,为官择人,不闻取人多而官员少也。今官员有数,入流无限,以有数供无限,遂令九流繁总,人随岁积。谨约在所须人,量支年别入流者,今内外文武官一品以下、九品已上,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,略举大数,当一万四千人。壮室而仕,耳顺而退,取其中数,不过支三十年。此则一万四千人,三十年而略尽。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,三十年便得一万五千人,定须者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,足充所须之数。况三十年之外,在官者犹多,此便有馀,不虑其少。今每年入流者遂至一千四百馀人,应须数外,恒馀两倍。又比来放选者,见停亦千馀人,更复年别新加,实非处置之法。望请釐革,稍清其选。"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者多,为政之弊。公卿以下惮於改作,事竟不行。

  武后初,试选人皆糊名,后以为非委任之方,罢之。务收人心,士无贤不肖,多所进奖。职员不足,乃令吏部大置试官以处之,故当时有"车载斗量"之谣。又以邓元挺、许子儒为侍郎,无所藻鉴,委成令史,依资平配。李峤为尚书,又置员外郎二千馀员,悉用势家亲戚,给俸禄,使釐务,至与正官相殴者。又有检校、敕摄、判知之官。

  中宗时,韦后及太平、安乐公主等用事,於侧门降墨敕斜封授官,号"斜封官",凡数千员。内外盈溢,无厅事以居,当时谓"三无坐处",言宰相、御史及员外郎也。又以郑愔为侍郎,大纳货赂,选人留者甚众,至逆用三年员阙,而纲纪大溃。韦氏败,始以宋璟为吏部尚书,李乂、卢从愿为侍郎,姚元之为兵部尚书,陆象先、卢怀慎为侍郎,悉奏罢斜封官,量阙留人,虽资高考深,非才实者不取。初,尚书铨掌七品以上选,侍郎铨掌八品以下选。至是,通其品而掌焉。未几,璟、元之等罢,殿中侍御史崔莅、太子中允薛昭希太平公主意,上言:"罢斜封官,人失其所,而怨积於下,必有非常之变。"乃下诏尽复斜封别敕官。

  元宗即位,励精为治,制:"凡官不历州县者,不拟台、省。"已而悉集新除县令宣政院,亲临问以治人之策,而擢其高第者。又诏员外郎、御史、诸供奉官皆进名敕授,而兵、吏部各以员外郎一人判南曹。由是铨司之任轻矣。其後户部侍郎宇文融又建议置十铨,乃以礼部尚书苏頲等分主之。太子左庶子吴竞谏曰:"《易》称'君子思不出其位',言不侵官也。今以頲等分掌吏部选,而天子亲临决之,尚书、侍郎皆不闻,议者以为万乘之君,下行选事。"帝悟,复以三铨还有司。

  开元十八年,侍中裴光庭兼吏部尚书。先是,选司注官惟视其人之能否,或不次超迁,或老於下位,有出身二十年不得禄者。又州县亦无等级,或视大入小,或初近後远,皆无定制。光庭始奏用循资格,各以罢官若干选而集,官高者选少,卑者选多,无问能否,选满则注,限年蹑级,毋得逾越,非负谴者,皆有升无降。有庸愚沉滞者皆喜,谓之"圣书",而才俊之士无不怨叹。宋璟争之不能得。及光庭卒,中书令萧嵩以为非求才之方,奏罢之。诏曰:"凡人年三十而出身,四十乃得从事,更造格以分寸为差,若循新格,则六十未离一尉。自今有异材高行,听擢不次。"然有其制而无其事,有司但守文奉式,循资例而已。

  按:自汉董仲舒对策,以谓:"古之所谓功者,以任官称职为差,非谓积日累久也。"然则年劳之说,自西汉以来有之矣,然未尝专以此为用人之法。至崔亮之在後魏,裴光庭之在唐,则遂以此立法矣。此法既立之後,庸碌者便於历级而升,不致沉废;挺特者不能脱颖以出,遂至邅迥。宋、萧二公皆以为非,明皇虽从其言,而卒不能易其法。非特明皇不能易而已,传之後世,踵而行之,卒不可变。何也?盖守法之事,庸愚皆能之;知人之明,则贤哲亦不敢以此自诡故也。昔熙宁间,东坡公拟进士御试策曰:"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,必有知人之明;苟无知人之明,则循规矩,蹈绳墨,以求寡过。二者审於自知,而安於才分者也。道可讲习而知,德可勉强而能,惟知人之明不可学,必出於天资。如萧何之识韩信,岂有法之可传者?以诸葛孔明之贤,而短於知人,故失之於马谡,而孔明亦审於自知,故终身不敢用魏延。我仁祖之在位也,事无大小,一付之於法,人无贤不肖,一付之於公议,事已效而後行,人已试而後用,终不敢求非常之功者,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知人之明也。古之为医者,聆音察色,洞视五藏,则其治疾也,有剖胸、决脾、洗擢胃肾之变。苟无其术,不敢行其事。今无知人之明,而欲立非常之功,解纵绳墨,以慕古人,则是未能察脉,而欲试华佗之方,其异於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。"然则後之论者,虽君相之用人,犹以循规矩,蹈绳墨为主,则知人之事,固难以责之吏部尚书也。

  天宝二年,李林甫领吏部尚书,日在政府,选事悉委侍郎宋遥、苗晋卿。御史中丞张倚新得幸於上,遥、晋卿欲附之。时选人集者以万计,入等者六十四人,倚子奭为之首,群议沸腾。议沸腾安禄山入言於上,上悉召入等人面试之,奭手持试纸,终日不成一字,时人谓之"曳白"。遥、晋卿等皆坐贬官。

  天宝九载,敕:"吏部取人,必限书、判,且文学政事,本自异科,求备一人,百中无一。况古来良宰,岂必文人。又限循资,尤难奖擢。自今已後,简县令但才堪政理,方圜取人,不得限以书、判及循资格注拟。诸畿、望、紧、上、中,每等为一甲。委中书门下察问,选择堪者,然後奏授。大理评事,缘朝要子弟中有未历望、畿县便授此官,既不守文,又未经事。自今後有此色及朝要至亲,并不得注拟。"

  初,诸司官兼知政事者,至日午後乃还本司视事,兵部、吏部尚书侍郎知政事者,亦还本司分阙注唱。开元以来,宰相位望渐崇,虽尚书知政事,亦於中书决本司事以自便。而左右相兼兵部、吏部尚书者,不自铨总。又故事,必三铨、三注、三唱而後拟官,季春始毕,乃过门下省。杨国忠以右相兼吏部尚书,建议选人视官资、书判、状迹、功优,宜对众定留放。乃先遣吏密定员阙,一日,会左相及诸司长官於都堂注唱,以夸神速;或於宅中引注,虢国姊妹垂帘观之,或有老丑者,指名以为笑,士大夫遭诟耻。故事,兵、吏部注官讫,於门下过,侍中、给事中省,不过者谓之"退量"。国忠注官,呼左相陈希烈於坐隅,给事中列於前,曰:"既对注拟,即是过门下了。"侍郎韦见素、张倚皆衣紫,与本曹郎官藩屏外排比案牍,趋走谘事,国忠顾谓帘中曰:"两个紫袍主事何如?"杨氏大噱。

  先公曰:"唐之选格,宽严失中。其始立法,始集而试,观其书、判;已试而铨、察其身、言;已铨而注,询其便利,而拟其官;已注而唱示之,不厌者得反通其辞,三唱而不厌,听冬集。厌者为甲,上於仆射,乃上门下省,给事中读之,黄门侍郎省之,侍中审之,不审者皆得駁下,既审然後上闻,主者受旨而奉行焉,此其详也。惟若是,是以有出身二十年不获禄者。自裴光庭作循资格,谓之"圣书",至杨国忠任情废法,而选法始大坏。然以韩文公之才,犹三选无成,十年如初,不得已,就张建封之辟,然後得禄。盖严则贤愚同滞,宽则贤否混淆,亦法使之然也。

  肃宗即位於灵武,以崔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时京师未复,举选不至,诏涣为江淮宣谕选补使。收采遗逸,不以亲故自嫌,常曰:"抑才虞谤,吾不忍为。"然听受不甚精,以不职罢。

  代宗大历六年,元载为宰相,奏:"凡别敕除文武六品以下官,乞令吏部、兵部无得检勘。"从之。时载所奏拟多不遵法度,恐为有司所駁故也。

  先公曰:"史称载纳贿除吏,恐有司之駁正也。然近世庙堂除官,超资越格,惟意所为,有司亦曷尝敢问?是唐之法令犹存耳。"

  肃、代以後兵兴,天下多故,官员益滥,而铨法无可道者。德宗时,试太常寺叶律郎沈既济极言其弊,曰:"近世爵禄,失之者久,其失非他,四'太'而已:入仕之门太多,世胄之家太优,禄利之资太厚,督责之令太薄。臣以为当轻其禄利,重其督责。夫古今选用之法,九流常叙,有三科而已:曰德也,才也,劳也。而今选曹皆不及焉。且吏部甲令,虽曰度德居任,量才授职,计劳升叙,然考校之法,皆在书判簿历、言辞俯仰之间,侍郎非通神,不可得而知。则安行徐言非德也,空文善书非才也,累资积考非劳也。苟执不失,犹乖得人,况众流茫茫,耳目犹不足者乎!盖非鉴之不明,非择之不精,法使然也。王者观变以制法,察时而立政。按前代选用,皆州府察举,至於齐、隋,署置多由请托。故当时议者,以为与其率私,不若自举;与其外滥,不若内收。是以罢州府之权,而归於吏部。此矫时惩弊之权法,非经国不刊之常典。今吏部之法蹙矣,不可以坐守元刂弊。臣请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,俾宰臣进叙,吏部、兵部得参议焉;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,听州府辟用。则铨择之任,委於四方;结奏之成,归於二部。必先择牧守,然後授其权,高者先署而後闻,卑者听版而不命。其牧守、将帅,或选用非公,则吏部、兵部得察而举之。圣王明目达聪,逖听遐视,罪其私冒不慎举者,小加谴黜,大正刑典,责成授任,谁敢不勉?夫如是,则接名伪命之徒,菲才薄行之人,贪叨贿货,懦弱奸宄,下诏之日,随身而废,通计大数,十去八九矣。如是,人少而员宽,事覈而官审,贤者不奖而自进,不肖者不抑而自退。或曰:'开元、天宝中,不易吏部之法,而天下砥平。何必外辟,方臻於理?'臣以为不然。夫选举者,经邦之一端,虽制之有美恶,而行之由法令。是以州郡察举,在两汉则理,在魏、齐则乱;吏部选集,在神龙、景龙则紊,在开元、天宝则理。当其时,久承升平,御以法术,庆赏不轶,威刑必齐,由是而理,匪用吏部而臻此也。况以此时用辟召之法,则理不益久乎?"天子虽嘉其言,而重於改作,讫不能用。

  既济《选举杂议》十条,二:或曰:"昔後汉贡士,诸生试经学,文史试笺奏。则举人试文,乃前王典故,而子独非於今,何也?"答曰:"汉代所,贡乃王官。耳凡汉郡国每岁贡士,皆拜为郎,分居三署,储才待诏,无有常职,故初至必试其艺业而观其能否。至於郡国僚吏,皆府主所署,版檄召用,至而授职,何尝宾贡,亦不试练。其遐州陋邑,一掾一尉,或津官戍吏,皆登铨上省,受试而去者,自隋而然,非旧典也。"四:或曰:"吏部有滥,止由一门;州郡有滥,其门多矣。若等为滥,岂若杜众门而归一门乎?"答曰:"州郡有滥,虽多门,易改也;吏部有滥,虽一门,不可改也。何者?凡令选法,皆择才於吏部,述职於州郡。若才职不称,紊乱无任,责於刺史,则曰:'官命出於吏曹,不敢废也。'责於侍郎,则曰:'量书、判、资考而授之,不保其往也。'责於令史,则曰:'按由历出入而行之,不知其他也。'黎庶受弊,谁任其咎?若牧守自用,则罪将焉逃?必州郡之滥,独换一刺史则革矣;如吏部之滥,虽更其侍郎无益也。盖九流浩浩,不可得知,法使之然,非正司之过。故云'门虽多而易改,门虽一而不可改'者,以此。"

  致堂胡氏曰:"铨选年格之弊,有志於治天下者,莫不以为当革,而莫有行之者,岂皆智之不及欤?盖以自不能无私,而度人之不能公也;自以不能知人,而度人之亦不能知也。故宁付之成法,犹意乎拔十得五而已。纵未可尽革,如沈既济之论,亦可救其甚弊,俾吏部守案籍、成法,人才之贤否,一不预焉,大则委宰臣叙进,下则听州府辟举,其徇私不称,则吏部觉察,御史按劾,岂有不得人之患哉?虽然,世无不可革之弊。以周、汉良法,魏崔亮、裴光庭一朝而废之,则崔亮、裴光庭所建,何难改之有?为政在人,人存则政举矣。其本则系乎人君有爱民之意与否耳。

  初,吏部岁常集人,其後三数岁一集,选人猥至,文簿纷杂,吏因得以为奸利,士至蹉跌或十年不得官,而阙员亦累岁不补。陆贽为相,乃惩其弊,命吏部据内外员三分之,计阙集人,岁以为常。是时,河西、陇右没於虏,河南、河北不上计,吏员大率减天宝三之一,而入流者加一,故士人二年居官,十年待选,而考限迁除之法浸坏。

  帝初任杨炎、卢杞,引植私党,排陷忠良,天下怨疾。贞元後,惩艾其失,虽置宰相,至除用庶官,必反覆参诘乃得下。及陆贽秉政,始请台阁长官得自荐其属,有不职,坐举者。帝初许之,或言诸司所举皆亲党,招赂遗,无实才,帝复诏宰相自择。贽上奏言其非便,帝虽嘉之,然卒停荐士诏。

  贽疏言:"夫理道之急,在於得人;而知人之难,圣哲所病。听其言则未保其行,求其行则或遗其才。校劳考则巧伪繁兴,而端方之人罕进;徇声华则趋进弥长,而沉退之士莫胜。自非素与交亲,备详本末,探其志行,阅其器能,然後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,沽名饰貌者不容其伪。故孔子云:'视其所以,观其所由,察其所安,人焉廋哉!'夫欲观视而察之,固非一朝一夕之所前也,是以前代有乡里举选之法,长吏辟举之制(汉制,其州郡佐史,自长吏以下,皆太守、刺史自辟。当时如杜乔则杨震所辟,李膺则胡广所辟。唐制,采访、节度官属,自判官以下,得自辟举,未报则称摄,已命则同正。当时如杜甫则严武所辟,韩愈则董晋所辟,他皆类此),所以明历试,广旁求,证行能,息驰骛也。昔周以伯冏为太仆,命之曰:'慎简乃僚,罔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,其惟吉士。'是则古之王朝但命其大官,而大官得白简僚属之明验也。汉朝务求多士,其选不唯公府辟召而已,又有父任、兄任,皆得为郎。选入之初,杂居三所,台省有阙,即用补之。是则古之郎官皆以任举充选,此其明验也。魏晋以後,暨於国初,采择庶官,多由选部,唯高位重职,乃由宰相考庶官之有成效者,请而命焉。故晋代山涛为吏部尚书,中外品员,多所启授。宋朝以蔡廓为吏部尚书,先使人谓宰相徐羡之曰:'若得行吏部之职则拜,不然则否。'羡之答云:'黄、散已下悉委。'蔡廓犹愤恚,以为失职,遂不之官。是则黄门、散骑侍郎皆由吏部选授,不必朝廷列位,尽合简在台司,此其明验也。国朝之制,庶官五品以上,制敕命之;六品已下,则并旨授。制敕所命者,盖宰相商议奏可而除拜之也;旨授者,盖吏部铨材授职,然後上言,诏旨但画闻以从之,而不可否者也。开元中,吏部注拟选人,奏置循资格限,自起居、遗、补及御史等官,犹并列於选曹铨综之例,著在格令,至今不刊,未闻常参之官,悉委宰臣选择,此又近事之明验也。其後旧典失序,幸臣专朝,舍佥议而重已权,废公举而行私惠,是使周行庶品,苟不出时宰之意者,则莫致焉。任众之道益微,进善之途渐隘。近者,每须任使,常苦乏人,临事选求,动淹旬朔,姑务应用,难尽当才。岂不以荐举陵迟,人物衰少,居常则求精太过,有急则备位不充?欲令庶绩咸熙,固亦难矣。臣实驽钝,一无所堪,猥蒙任使,待罪宰相。虽怀窃位之惧,且乏知人之明,自揣庸虚,终难上报。唯广求才之路,使贤者各以汇征;启至公之门,令职司皆得自达。臣当谨守法度,考课百官,奉扬聪明,信赏必罚,庶乎人无滞用,朝不乏才,以此为酬恩之资,以此为致理之具。爰初受命,即以上陈,求贤审官,粗立纲制。凡是百司之长兼副贰等官,及两省供奉之职,并因察举劳效,须加奖任者,并宰臣叙拟以闻,其馀台省属僚,请委长官选择,指陈才实,以状上闻。一经荐扬,终身保任,各於除书之内,具標舉授之由,示衆以公,明章得失,得賢則進,考增秩失,實則奪俸贖金,亟得則褒升,亟失則黜免,非止搜揚下位亦可閲試大官前志所謂:‘达观其所举',即此义也。自蒙允许,即以宣行。南宫举人,才至十数,或非台省旧吏,则是使府佐僚,累经荐延,多历仕任。议其资望,既不愧於班行;考其行能,又未闻於阙败。而议者遽以腾口,上烦圣聪,道之难行,亦可知矣。陛下勤求理道,务徇物情,因谓举荐非宜,复委宰臣拣择。崇任辅弼,博采舆词,可谓圣德之盛者。然於委任责成之道,听言考实之方,闲邪存诚,犹恐有阙。所谓'委任责成'者,将立其事,先择其人;既得其人,谨谋其始;既谋其始,详虑其终。终始之间,事必前定,有疑则勿果於用,既用则不复有疑。待终其谋,乃考其事。事愆於素者,革其弊而黜其人;事协於初者,赏其人而成其美,使受赏者无所与逊,见黜者莫得为辞。夫如是,则苟无其才,孰敢当任?苟当其任,必得竭才,此古之圣王委任责成,无为而理之道也。所谓'听言考实',虚受广纳,洪接下之规;明目达聪,广济人之道。欲知事之得失,不可不听之於言;欲辨言之真虚,不可不考之於实。言事之得者,勿即谓是,必原其所得之由;言事之失者,勿即谓非,必穷其所失之理。称人之善者,必详考行善之迹;论人之恶者,必明辨为恶之端。凡听其言,皆考其实;既得其实,又察以情;既尽其情,复稽於众。众议、情、实,必参相得,然後信其说,奖其诚,如或矫诬,亦寘明罚。夫如是,则言者不壅,听之不劳,无浮妄乱教之谈,无阴邪害善之说,无轻信见欺之失,无潜陷不辩之冤,此古之圣王听言考实,不出户而知天下之方也。陛下既纳臣而用之,旋闻横议而止之,於臣谋不责成,於横议不考实,此乃谋失者得以辞其罪,议曲者得以肆其诬。率是以行,触类而长,固无必定之计,亦无必实之言。计不定则理道难成,言不实则小人得志,国家所病,常必由之。圣旨以为外议云:'诸司所举皆有情故,兼受贿赂,不得实才者。'臣请陛下当使所言之人,详陈所犯之状,某人受贿,某举有情,陛下然後以事质於臣,臣复以事质於举主。若便首伏,则据罪抵刑;如或有词,则付法阅实。谬举者必行其罚,诬善者亦反其辜,自然宪典克明,邪慝不作。惩一沮百,理之善经,何必贷其奸赃,不加辩诘,私其公议,不出主名,使无辜见疑,有罪获纵,枉直同贯,人何赖焉。圣旨又以'官长举人,法非稳便,令臣并自拣择,不可信任诸司者。'伏以宰辅,常制不过数人,人之所知,固有限极,必不能遍谙多士,备阅群才。若令悉命群官,理须辗转询访,是则变公举为私荐,易明扬以暗投。倘如议者之言,所举多有情故,举於君上,且未绝私,荐於宰臣,安肯无诈。失人之弊,必乂甚焉。所以承前命官,罕有不涉私谤,虽则秉钧不一,或自行情,亦由私访所亲,转为所卖。其弊非远,圣鉴明知。今又将徇浮言,专任宰臣除吏,宰臣不遍谙识,踵前须访於人。若访於亲朋,则是悔其覆车,不易其前辙之失也;若访於朝列,则是求其私荐,必不如公举之愈也。二者利害,惟陛下更详择焉。恐不如委任长官,谨简僚属,所拣既少,所求亦精,得贤有鉴识之名,失实当闇谬之责。人之常性,莫不爱身,况於台省长官,皆是久当朝选,孰肯徇私妄举,以伤名取责者乎?所谓台省长官,即仆射、尚书、左右丞、侍郎及侍御史、大夫、中丞是也。陛下比择辅相,多亦不出其中。今之宰相,则往日台省长官也;今之台省长官,乃将来之宰臣也。但是职名暂异,固非行举顿殊。岂有为长官之时,则不能举一二属吏,居宰臣之位,则可择千百具僚?物议悠悠,其惑斯甚。圣人制事,必度物宜,无求备於一人,无责人於不逮,尊者领其要,卑者任其详。是以人主择辅臣,辅臣择庶长,庶长择僚佐,所任愈崇,故所择愈少,所试渐下,故所举渐轻。进不失伦,则杜绝徼求,将务得人,无易於此。是故选自卑远,始升於朝者,各委长吏任举之,则下无遗贤矣;寘於周行,既任以事者,於是宰臣序进之,则朝无旷职矣;才德兼茂,历事不逾者,然後人主将任之,则海内无遗士矣。夫求才贵广,考课贵精。求广在於各选所知,长吏之荐择是也;考精在於按名责实,宰臣之序进是也。求不广,则下位罕进;下位罕进,则用常乏人;用常乏人,则惧旷庶职;惧旷庶职,则苟取备员,是以考课之法不暇精也。考课不精,则能否无别;能否无别,则砥砺渐衰;砥砺渐衰,则职业不举;职业不举,则品格浸微,是以贤能之功不克彰也。皆失於不广求人之道,而务选士之精;不思考课之行,而望得人之美。是以望得弥失,务精益粗,塞源浚流,未见其可。臣欲详惩旧说,伏虑听览为烦,粗举一端,以明其理。往者,则天太后践祚临朝,欲收人心,尤务拔擢,洪委任之意,开汲引之门,进用不疑,求访无倦,非但人得荐士,亦得自举其才。所荐必行,所举辄试,其於选士之道,岂不伤於容易哉?然而课责既严,进退皆速,不肖者旋黜,才能者骤升,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,累朝赖多士之用(太后不惜爵位,以宠四方豪桀自为助,虽妄男子,言有所合,辄不次官之;至不称职,寻亦废诛不少纵,务取实才真贤,故当时有"把推碗脱"之语。而一时所得,如姚崇、宋璟辈,皆足以建开元之太平。事见《则天传》)。此乃近於求才贵广、考课贵精之效也。陛下诞膺宝历,思致理平,虽好贤之心有逾前哲,而得人之盛未逮往时。盖由鉴赏独任於圣聪,搜择颇难於公举,但速登延之路,罕施拣覈之方。遂使先进者渐益凋讹,後来者不相接续,施一令则谤沮互起,用一人则疮痏立成。此乃失於选才太精、制法不一之患也(德宗天资猜忌,用人太精,东省闭阁累月,南台惟一御史)。则夫举用之法,伤易而得人;陛下慎简之规,太精而失士。是知虽易於举用,而不易於苟容,则所易者適足广得人之资,不为害也;不精於法制,而务精於选才,则所精者適足梗进贤之途,不为利也。人之才行,自昔罕全,苟有所长,必有所短。若录长补短,则天下无不用之人,责短舍长,则天下无不弃之士。加以情有憎爱,趣有异同,假使圣如伊、周,贤如杨、墨,求诸物议,孰免讥嫌?昔子贡问於孔子曰:'乡人皆好之,何如?'子曰:'未可也。''乡人皆恶之,何如?'子曰:'未可也。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恶之。'盖以小人、君子,意必相反,其在小人之恶君子,亦如君子之恶小人。将察其情,在审其听,听君子则小人道废,听小人则君子道消。今陛下谨选宰臣,必以为重於庶品;谨择长吏,必以为愈於末流。及至宰臣献规,长吏荐士,陛下则但纳横议,不稽始谋。是乃任以重者轻其言,待以轻者重其事,且又不辨所毁之虚实,不校所议之短长,人之多言,何所不至。是将使人无所措其手足,岂独选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!"

  贞元四年,吏部奏:"艰难以来,年月积久,两都士类,散在远方,三库敕甲,又经失坠,因此人多罔冒,吏或诈欺。分见官者谓之'擘名',承已死者谓之'接脚',乃至制、敕、旨、皆被改张毁裂。如此之色,其类颇多,所以选集加众,真伪混然。谨具由历状样,乞委观察使、诸州府县,於界内应有出身以上,合依样通状发到所司攒勘,即奸伪必露,冤抑可明。"

  贞元九年,御史中丞韦正伯劾奏称:"吏部贞元七年冬京兆府逾滥解送之人,已授官总六十六人。或有不到京铨试,选授官告;又按选格铨状自书,试日书迹不同,即駁放;殿选违格文者,皆不复验;及降资不尽,或与注官。伏以承前选曹,乖谬未有如此,遂使衣冠以贫乏待阙,奸滥以贿赂成名,非陛下求才审官之意。"由是刑部尚书刘滋以前任吏部尚书,及吏部侍郎杜黄裳皆坐削阶。

  韩愈《赠张童子序》曰:"天下之以明二经举於礼部者,岁至三千人。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,然後升於州若府,其不能中科者,不与是数焉。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,又考试之如县,加察详焉,举其可举者,然後贡於天子,而升之有司,其不能中科者,不与是数焉,谓之'乡贡'。有司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,加察详焉,第其可进者,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,属之吏部,岁不及二百人,谓之'出身',能在是选者,厥惟艰哉!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,其传注在外皆诵之,又约知其大说,繇是举者或远至十馀年,然後与乎三千之数,而升於礼部矣;又或远至十馀年,然後与乎二百之数,而进於吏部矣。班白之老半焉,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,有终身不得与者焉。"

  按:如昌黎公之说,则知唐选举之法,州府所升者试之礼部,礼部所升者试之吏部,其法截然;且礼部所升之士,其中吏部之选十不及一,可谓难矣。然观御史韦正伯所劾奏贞元七年冬京兆府逾滥解送之人,已授官总六十六人,则似未经礼部者径入吏部。又《会要》称太和元年中书门下奏:'凡未有出身,未有官,如有文学,抵合於礼部应举;有出身,有官,方合於吏部赴科目选。近年以来,格文差互,多有白身及散、官并称乡贡者,并赴科目选。及注拟之时,即妄论资次,曾无格例,有司不知所守。'则知唐中叶以後,法度大段隳废紊乱矣。

  宪宗时,宰相李吉甫定考迁之格,诸州刺史、四品以上皆五考。(见《考课门》)

  杨於陵为吏部侍郎。初,吏部程判,别诏官参考,齐抗当国,罢之。至是,尚书郑馀庆移疾,乃循旧制。於陵建言:"他官但第判能否,不知限员,有司计员为留遣之格,事不相谋,莫如勿置。"於是有诏三考官止较科目选,至常调悉还吏部。又请修甲历,南曹置簿相检实,吏不能为奸。

  初,吏部选才,将亲其人,覆其吏事,始取州县案牍疑议,试其断割,而观其能否,此所以为"判"也。后日月浸久,选人猥多,案牍浅近,不足为难,乃采经集古义,假设甲乙,令其判断。既而来者益众,而通经正籍又不足以为问,乃徵僻书曲学隐伏之义问之,唯惧人之能知也。(张鷟有《龙筋凤髓判》,《白乐天集》有《甲乙判》,《元微之集》亦有判百馀篇)

  容斋洪氏《随笔》曰:"唐铨选以身、言、书、判择人。既以书为艺,故唐人无不工楷法;以判为贵,故无不习熟,而判语必骈俪,今所传《龙筋凤髓判》及《白乐天集 甲乙判》是也。自朝廷至县邑,莫不皆然,非读书善文不可也。宰臣每启拟一事,亦必偶数十语,今郑畋敕语、堂判犹存。世俗喜道琐细遗事,参以滑稽,目为'花判'。其实乃如此,非若今人握笔据案,只署一字亦可。国初尚有唐馀波,久而革去之,但貌体丰伟,用以取人,未为至论。"

  按:唐取人之法,礼部则试以文学,故曰策,曰大义,曰诗赋;吏部则试以政事,故曰身,曰言,曰书,曰判。然吏部所试四者之中,则判为尤切,盖临政治民,此为第一义,必通晓事情,谙练法律,明辨是非,发摘隐伏,皆可以此觇之。今主司之命题,则取诸僻书曲学,故以所不知而出其所不备;选人之试判,则务为骈四俪六,引援必故事,而组织皆浮词。然则所得者,不过学问精通、文章美丽之士耳。盖虽名之曰判,而与礼部所试诗赋、杂文无以异,殊不切於从政,而吏部所试为赘疣矣。陵夷至於五代,干戈侵寻,士失素业,於是所谓试判,遂有一词莫措,传写定本,或只书"未详",亦可应举。盖判词虽工,亦本无益,故及其末流,上下皆以具文视之耳。

  文宗太和元年八月,敕:"诸道、诸军、诸使应奏判官,并每年冬荐等所奏判官,除新开幕府据元额署外,其向後奏请,如是元阙,即云:'阙某职,今奏某人充。'如已有,今更奏,即云:'某职某人缘某事停,奏某人替。'其前使下台省官合冬荐者,除府使罢外,既有荐用,当其要籍,不合便称去职。自今已後,如带职掌授台省官两考者,不在冬荐限;如其实有故罢免者,亦须待授官周岁,然後许冬荐,状中具言罢免事故。其他据品秩合冬荐者,则依元敕。"

  太和二年三月,都省奏落下吏部三铨注今春旨甲内超资官洪师敏等六十七人。敕:"都省所执是格,铨司所引是例,互相陈列,颇似纷纭。所贵清而能通,亦犹议事以制。今选已满,方此争论,选人可哀,难更停滞。其三铨已授官,都省落下者,并依旧注,重与团奏,仍限五日内毕。其如官超一资、半资,以今授稍优者,至後选日量事降折。尚书、侍郎注拟不一,致令都省以此兴词,郑絪、丁公著宜罚一季俸。东铨所落人数较少,杨嗣复罚两月俸。其今年选格,仍分明标出近例,冀绝徼求。"时尚书左丞崔弘景以吏部注拟多不守文,选人中侥幸者众,纠按其事,落下甲敕选人辈,惜已成之官。经宰相喧诉,故特降此敕。

  七年,中书门下奏:"今後请京兆、河南尹及天下刺史,各於本府、本道常选人中,择堪为县令、司录、录事参军人,具课绩、才能闻荐。其诸州先申牒观察使,都加考覆,申送吏部。至选集日,不要就选场更试书判,吏部尚书、侍郎引诣选曹,试时务状一道,访以理民之术,及自陈历仕以来课绩,令其一一条对,择其理识优长者,以为等第,便以大县注拟。如刺史所举并两人得上下考者,就加爵秩;在任年考已深者,优与进改。其县令、录事参军得上下考兼陟状者,许非时放选。如犯赃至一百贯已下者,举主量削阶秩;一百贯已上者,移守僻远小郡。观察使委中书门下奏听进止。所举人中两人善政、一人犯赃,亦得赎免,其犯赃官永不齿录。"从之。

  昭宗天祐元年,敕:"应天下州府令、录,并委吏部三铨注拟。自四月十一日以後,中书并不除授。或诸道荐奏量留,即度可否施行。"

  《杜氏通典》评曰:"按秦法,唯农与战始得入官。汉南孝悌、力田、贤良、方正之科,乃时令徵辟,而常岁郡国率二十万口贡止一人。约计当时推荐,天下才过百数,则考精审择,必获器能。自兹厥後,转益烦广。我开元、天宝之中,一岁贡举凡有数千,而门资、武功、艺术、胥吏,众名杂目,百户千途,入为仕者又不可胜纪,比於汉代,且增数十百倍,安得不重设吏职,多置等级,递立选限以抑之乎?常情进趋,共慕荣达,升高自下,由迩陟遐,固宜骤历方至,何暇淹留著绩。秦氏列郡四十,两汉郡国百馀,太守入作公卿,郎官出宰县邑,便宜从事,阙略其文,无所可否,责以成效,寄委斯重,酬奖亦崇。今之部符三百五十,郡县差降,复为八九,邑之俊乂,不得有之,事之利病,不得专之,八使十连,举动咨禀,地卑礼薄,事下任轻,诚曰徒劳,难阶超擢,容易而授,理固然也。始,後魏崔亮为吏部尚书,无问贤愚,以停解日月为断,时沉滞者皆称其能。魏之失才,实从亮始。洎隋文帝,素非学术,盗有天下,不欲权分,罢州郡之辟,废乡里之举,内外一命,悉归吏曹,才厕班列,皆由执政。则执政参吏部之职,吏部总州郡之权,罔惩体国推诚、代天理物之本意,是故铨综失叙,受任多滥。岂有万里封域,九流丛凑,抡材受职,仰成吏曹,以俄顷之周旋,定才行之优劣,求无其失,不亦谬欤!而後有司尊贤之道,先於文华;辨论之方,择於书判。靡然趋尚,其流猥杂。所以阅经号为'倒拔',徵词同乎射覆,置循资之格,立选数之制,压例示其定限,平配绝其逾涯,或糊名考覈,或十铨分掌。苟济其末,不澄其源,则吏部专总,是作程之弊者;文词取古,是审才之末者;书判又文词之末也。凡为国之本,资乎人甿;人之利害,系乎官政。欲求其理,在久其任;欲久其任,在少等级;欲少等级,在精选择;欲精选择,在减名目。俾士寡而农工商众,始可以省吏员,始可以安黎庶矣。诚宜斟酌理乱,详览古今,推仗至公,矫正前失。或许辟召,或令荐延。举有否臧,论其诛赏,课绩以考之,升黜以励之。振斯元刂弊,其效甚速,实为大政,可不务乎!"

 

●卷三十八 选举考十一

 

  ○举官

  後唐庄宗同光二年,自唐末丧乱,搢绅之家,或以告敕鬻於族姻,遂乱昭穆,至有舅叔拜甥侄者。选人伪滥者众,郭崇韬欲革其弊,请令铨司精加考核。时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,注官者才数十人,涂毁告身者十之九。选人或号泣道路,或馁死逆旅。

  明宗天成二年,制:"选人或因远地干戈、私门事故,遂至过格。今後如过格十年外,不在赴集之限。又据长定格,选人中有隐忧者殿五选。伏以人伦之贵,孝道为先,既有负於尊亲,定不公於州县,有伤风化,须峻条章。今後诸色官员内,有隐忧冒荣者,勘责不虚,终身不齿,其入仕告敕,并付所司焚毁。"

  三年,敕:"北京及河北诸道摄官内,有庄宗御署及朕署,便与据正官资叙;其伪朝授官,勘验不虚,亦同告身例处分。兴元以西,曾授伪蜀爵命敕,到後一周年为限,各於本罢任处投状分析,申奏点勘,出限不叙理。"

  中书奏:"吏部流外铨诸色选人试判两节,并不优劣等第与官资。其业文者,任徵引古今;不业文者,但据事理判断可否,不当罪在有司。吏部南曹关:'今年及第进士内,《三礼》刘莹等五人,所试判语皆同。'勘状称:'晚逼试期,偶拾得判草写净,实不知判语不合一般者。'"敕:"贡院擢科,考详所业;南曹试判,激劝效官。刘莹等既不攻文,只合直书其事,岂得相传藁草,侮渎公场?及至定期覆试,果闻自惧私归,宜令所司落下放罪,许再赴举。"其年十月,敕:"访闻每年及第举人牒试、吏部关试,判题虽有,判语全无,只见各书'未详',仍或正身不至。如斯乖谬,须议去除。此後关送举人,委南曹官吏准格考试。如是进士并经学及第人,曾亲笔砚,其判语即须缉构文章,辨明治道;如是委无文章,许直书其事,不得只书'未详'。如开试时,正身不到,又无请假文书,却牒贡院,申奏停落。"

  按:唐以试判入仕,五季因之,然以此三条观之,其为文具可知也。有如流外铨,必胥吏之徒,非以文学进身者,则所对不责其引徵古今,但据事理判断,诚是也。至於及第进士,而乃一词莫措,传写定本,雷同欺诳,至烦国家立法,明开曾亲笔砚、委无文章两途以处之,则乌取其为进士乎?况正身多不至,则所谓试者,不过上下相与为欺耳,可无试也。

  长兴二年,敕:"举选之众,例是艰辛,曾因兵火之馀,多无敕甲,不有详延之路,永为遐弃之人。其失坠告身者,先取本人状,当授官之日,何人判铨?与何人同官?上任、罢任与何人交代?仍勘历任处州县,如实,则别取命官三人保明施行。"

  周世宗显德元年,初令翰林学士、两省官举令录。除官之日,署举者姓名,若贪秽败官,连坐。

  宋朝之制,凡入仕有贡举、奏荫、摄署、流外、从军五等。吏部铨唯注拟州县官。旧幕职皆使府辟召,国朝但吏曹拟授。京诸司六品以下官皆无选,中书特授。周朝每藩郡有阙,或遣朝官权知。太祖始削外权,牧伯之阙,止令文臣权莅。其後,内外皆非本官之职,但以差遣为资历。京朝官则审官院主之,使臣则三班院主之,少卿、监以上、刺史、副率内职,中书、枢密院主之。

  太祖皇帝建隆三年,诏:"常参官并翰林学士内有尝佐藩郡及历州县官者,各保举堪充幕职、今录一人,不必以亲为避,但条析具实以闻,当於除授制书辨其举主,它日有所犯不如举状,连坐之。"

  知制诰高锡奏:"请许人讦告滥举,所告不实者罪之,得实者白身授以官,有官者优擢,非仕宦者赏缗钱。"从之。

  四年,诏:"自前藩镇多奏初官人为掌书记,颇越资序。自今历两任有文学者,方得奏举。"又诏陶榖等於见任前任幕职、州县官中举堪为藩郡通判者一人,如谬举,量事连坐。又诏:"自今诸州吏民不得即诣京师举留即度、观察、防御、团练等使,刺史、知州、通判、幕职、州县等官。若实以治行尤异著名,吏民固欲借留,或请立碑颂德者,许即於本处陈述,以俟上报。"真宗咸平时,复诏禁之。

  乾德二年,诏翰林学士等四十二人,各举才堪通判者各一人。又诏吏部南曹,以人才可副升擢者送中书门下引验以闻。上虑铨衡止凭资历,或英才沈於下僚故也。

  开宝四年,诏:"自今诸州不得以摄官视事,其阙员处,即时以闻,当委有司除注。"十一月,又诏:"近以诸道摄官,悉令罢去,及虑若更民政,欲著吏能,雷同遐弃,良可惜也。宜委有司按其历任,经三摄无旷败,即以名闻。任伪署者不在此限。"

  五年,先时,令诸州印发春季选人文解,自千里至五千里外,分定日限为五等,各发离本处,及京百司文解,并以正月十五日前到省,馀季准此。若州府违限及解状内少欠事件,不依程式,本判官、录事参军、本曹官罚置殿选。诸州员阙,并仰申阙解除,以木夹重封题号,逐季入递,合格日四时奏,年满,俟敕下准格取本司文解赴集。流外铨据状申奏,以四时取解参选。至是,国家取荆、益、交、广,辟土既广,吏员多阙,是以岁常放选。选人南曹投状,判成送铨,铨司依次注授。其後,选部阙官,即特诏免解,非时赴集,谓之"放选,"习以为常,取解季集之制,有名而无实矣。

  太宗太平兴国元年,先是,选人试判三道,考为三等:二道全通,一道稍次而文翰俱优,为上;一道全通,二道稍次而文稍堪,为中;三道全次而文翰纰缪,为下。判上者,职事官加一阶,州县官超一资;判中,依资;判下,入同类,惟黄衣人降一资。至是,诏增为四等:以三道全次,文翰无取者,惟中下;依旧格判下之制,以三道全不通而文翰纰缪者,为下,殿一选。

  六年,令诸路转运使下所属州府,令长吏择见任判司薄尉之清廉明幹者,具以名闻。当驿召引对,授以知县之任。

  八年,诏:"自今应临轩所选官吏,并送中书门下,考其履历,审取进止。"时上选用庶僚,不专委有司,皆引对,观其敷纳,有可采者,悉与超擢;复虑因缘矫饰,徼幸冒进,乃有是诏。

  雍熙二年,令翰林学士、两省、御史台、尚书省官,各於京官、幕职、州县中举可升朝者一人。

  四年,诏曰:"进贤推士,当务至公;行爵出禄,固无虚授。苟毕得其材实,亦何吝於宠章。近者诸处奏荐,多涉亲党,既非得举,徒启幸门。将塞津谿,宜行告谕:自今诸路转运使及州郡长吏,并不得擅举人充部内官,其有阙员,即时具奏。"

  端拱三年,令宰相以下至御史中丞各举朝官一人为转运使。是日,诏曰:"国家详求幹事之吏,外分主计之司,虽曰转输,得兼按察,总览郡国,职任尤重,物情舒惨,靡不由之。尚虑徼功,固当责实,交相绳检,於理攸宜。自今转运使凡厘革庶务,平反狱讼,漕运金榖,成绩居最,及有建置之事,果利於民者,令诸州岁终件析以闻,非殊异者不得条奏。"诏:"三司、三馆职事官已升擢者,不在论荐;其有怀材外任,未为朝廷所知者,方得奏举。"

  四年,令内外官所保举人有变节逾滥者,举主自首,原其罪。

  上励精求治,听政之暇,因索两省、两制清望官名籍,问朝士有德望者,悉令诸官。仍令自今中外官所举之人,并须析其爵里及历仕殿最以闻,不得有隐。所举责实无验者,罪之;如得状者,有赏典。

  真宗咸平二年,秘书郎陈彭年请复举官自代之制,诏秘书直学士冯拯、陈尧叟参详之。拯等上言:"窃详往制,常参官及节度、观察、防御使,刺史、少尹,畿、赤令,并七品以上清望官,授讫三日内,於四方馆上表让一人以自代。其表付中书门下,每官阙,则以见举多者量而授之。今缘官品制度,沿革不同,伏请令两省、御史台官、尚书省六品以上,诸司四品以上,授讫,具表让一人自代,於阁门投下,方得入谢。在外者,授讫三日内,具表附驿以闻。"诏可。

  景德元年,诏:"内外群官所保举人,亦有中道变迁,但或不令言上,必恐负累滋多。宜令比类并许陈首,当惩责其人,特免连坐。"

  四年,又令:"举官所举差遣,本人在所举任内犯赃,即用连坐之制;其改他任犯赃,元举主更不连坐。"

  大中祥符二年,诏:"幕职、州县官初任者,或未熟吏道,群官勿得荐举。"

  三年四月,诏:"自今每年终,翰林学士以下常参官,并同举外任京朝官、三班使臣、幕职、州县官各一人,明言治行堪何任使,或自已谙委,或众共推称。至时,令閤门、御史台计会催促,如年终无举官状,即具奏闻,当行责罚。如十二月内差出,亦须举官後方得入辞。诸司使副、承制、崇班曾任西北边、川、广钤辖亲民者,亦同此例。诸路转运使副、提点刑狱官、知州、通判,结罪奏举部内官属,不限名数,明言在任劳绩;如无人可举及显有逾滥者,亦须指述,不得顾避。以次年二月二十五日以前到京,如有违限,委都进奏院具名以闻,当依不申考帐例科罪。三司使副即结罪举奏在京掌事京朝官、使臣,仍令中书置籍,先列被举人名衔,次列历任功过及举主姓名、荐举度数,一本留中书,一本常以五月一日进内。次年籍内,仍计向来功过及荐举度数,使臣即枢密院置籍。两省、尚书省、御史台官,凡出使迥,并须采访所至及经历邻近郡官治迹善恶以闻。转运使副、提点刑狱官、知州、通判到阙,各具前任部内官治迹能否,如邻近及经由州县访闻群官善恶,亦须同奏,先於閤门投进後,方得入见。或朝廷要人任使,及有不治州县难了公事,并於上件籍内选择过犯数少,举任及课绩数多,并资历相当者差委,仍於宣敕内尽列举主姓名。或能一任幹集,即特与迁转;苟不集事,本犯虽不去官,亦移闲慢僻远处。内外群臣并举及三人幹事者,仰中书、枢密院具名取旨,当议甄奖;如并举三人不集事,坐罪不至去官,亦仰奏裁,当行责降;或得失相参,亦与折当。"

  天禧三年,吏部铨言:"本司令录稍多,员阙甚少,请权借审官院京朝官知县阙注拟一任。"诏审官院以五千户以下县借之。

  仁宗天圣六年,诏:"审刑院举常参官在京刑法司者为详议官;大理寺详断、刑部详覆、法直官,皆举幕职、州县晓法令者为之。自请试律者须五考,有举者乃听试律三道、疏二道,又断中小狱案二道,通者为中格。"

  时举官擢人,不常其制。国子监阙讲官,尝诏诸路转运使举经义通明者;或欲不次用人,又尝诏近臣举常参官历通判无赃罪而才任繁剧者,已之亲及执政近属毋得举;欲官诸边要,亦尝诏节度使至閤门使、知州军、铃辖、诸司使,举殿直以上材勇使边任者,或令三司使下至天章阁待制举奏之;边有警,又或诏诸转运使、提点刑狱、升朝官举所部官才任将帅者;三路知州、通判、县令,皆诏近臣举廉幹吏选任之,毋拘资格。至於文行之士,钱榖之才,刑名之学,各因时所求而荐焉。而守选者更郊赦减与赴调。後立法:所举未迁而罪赃暴露者,免劾。自天圣後,进者颇多,物议患其冗,始戒近臣,非受诏毋辄举官。又下诏风厉,毋以为荐举阿私。其任用已至部使者,毋得复荐。失举而已擢用,听自言不实,弗为负。

  又诏磨勘迁京官者,增四考为六考,增举者四人为五人,犯私罪又加一考。举者虽多,无本道使者亦为不应格。议者以身、言、书、判为无益,乃罢之,而试判者亦名文具,因循无所去取。

  御史王端以为:"法用举者两人,得为令;为令无过谴,迁职事官、知县;又无过谴,遂得改京官。乃是用举者两人,保其三任也。朝廷初无参伍考察之法,偶幸无过,辄信而遣之,是以碌碌之人皆得自进。因仍弗革,其弊将深。"乃定令:被荐为令,任内复有举者始得迁,否则如常选,无辄升补。时增设禁限,常参官已授外任,毋得奏举。京官见任知州、通判,升朝官兵马都监、诸司副使以上,及在京员外郎尝任知州、通判,诸司副使尝任兵马都监者,乃听举。明年,流内铨复裁内外臣僚岁贡数,文臣待制至侍御史,武臣自观察使至诸司副使,举吏各有等数,毋得辄过;而被举者须有本部监司、长吏、按察官,乃得磨勘。睦州团练推官柳三变到官未逾月,而知州吕蔚荐之。侍御史知杂郭劝言:"蔚未睹善状而荐之,盖私之也"。乃限到官一考,方得荐。又诏:"选人六考改官而尝犯私罪者,加一考。知杂御史、观察使以上,岁举京官不得过二人,其尝参官毋得复举。"自是举官之数省矣。又命监司以所部州多少、剧易之差为举令数,非本部无辄举。其後又增举主至三员。盖官冗之弊浸极,故保荐之法,大抵初略而後详也。

  仁宗朝,尤以选人迁京官为重,虽有司引对法当与,帝亦省察其当否乃可之。

  苏轼《策别》曰:"国家取人,有制策,有进士,有明经,有诸科,有任子,有府史杂流。凡此者,虽众无害也。其终身进退之决,在乎召见改官之日,此尤不可以不爱惜慎重者也。今之议不过曰:'多其资考,而责之以举官之数,且彼有勉强而已。资考既足,而举官之数亦以及格,则将执文墨以取必於我,虽千百为辈,莫敢不尽与。'臣窃以为今之患正在於任文太过,是以为一定之制,使天下可以岁月必得,甚可惜也。方今之便,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闻於吏部吏部,以其资考之远近、举官之众寡而次第其名,然後使一二大臣杂治之,参之以其材器之优劣而定其等,岁终而奏之,以诏天子废置;度天下之吏每岁以物故、罪免者几人,而增其数,以所奏之等补之,及数而止。使其予夺亦杂出於贤不肖之间,而无有一定之制,则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,将自奋厉磨淬,以求闻於时,而向之所谓用人之大弊者,将不劳而自去。然而议者必曰:'法不一定,而以才之优劣为差,则是好恶之私有以启之也。'臣以为不然。夫法者,本以存其大纲,而其出入变化,固将付之於人。昔者,唐有天下,举进士者群至於有司之门,唐之制,惟有司之信也。是故有司得以搜罗天下之贤俊,而习知其为人,至一日之试,则固已不取也。唐之得人,於斯为盛。今以名闻於吏部者,每岁不过数十百人,使一二大臣得以访问参考其才,虽有失者,盖已寡矣。如必曰:'任法而不任人,天下之人必不可信。'则夫一定之制,臣亦未知其果不可以为奸也。"又曰:"夫天下之吏,不可以人人而知也,故使长吏举之;又恐其举之以私而不得其人也,故使长吏任之,他日有败事,则以连坐,其过恶重者其法均。且夫人之难知,自尧舜病之矣。今日为善,而明日为恶,犹不可保,况於十数年之後,其幼者已壮,其壮者已老,而犹执其一时之言,使同被其罪,不已过乎?天下之人,仕而未得志也,莫不勉强为善以求举;惟其既已改官而无忧,是故荡然无所不至。方其在州县之中,长吏亲见其廉谨勤幹之节,则其势不可以不举,彼又安知其终身之所为哉!故曰'今之法,责人以其所不能'者,谓此也。一县之长察一县之属,一郡之长察一郡之属,职司者察其属郡者也。此三者其属无几耳,其贪,其廉,其宽猛,其能与不能,不可谓不知也。今且有人牧牛羊者而不知其肥瘠,是可复以为牧人欤?夫为长而属之不知,则此固可以罢免而无足惜者。今其属官有罪,而其长不即以闻,他日有以告者,则其长不过为失察,而去官者又以不坐。夫失察,天下之微罪也。职司察其属郡,郡县各察其属,此非人之所不能,而罚之甚轻,亦可怪也。今之世所以重发赃吏者,何也?夫吏之贪者,其始必诈廉以求举。举者皆王公贵人,其下者亦卿大夫之列,以身任之。居官莫不爱其同类等夷之人,故其树根牢固而不可动。连坐者常六七人,甚者至十馀人,此如盗贼质劫良民以求苟免耳。为法之弊,至於如此,亦可变矣!如臣之策,以职司、守令之罪罪举官,以举官之罪罪职司、守令。今使举官与所举之罪均,纵又加之举官,亦无如之何,终不能逆知终身之廉者而後举,特推之於幸不幸而已。苟以其罪罪职司、守令,彼其势诚有於督察之。臣知贪利小人无容足之地,又何必於举官焉难之。"

  石林叶氏曰:"祖宗时,监司、郡守荐部吏,初无定员,有其人则荐之,故人皆谨重不肯轻举,改官人每岁殆无几。自庆历后,始以属邑多寡制数。于是各务充元额,不复更考材实,改官人每岁遂至数倍。事有欲革弊而反以为弊,固不得不谨其初。治平中,贾直孺为中司,尝以为言,朝廷终莫能处,盖人情沿习既久,虽使复旧,亦不可为也。"

  英宗时,御史中丞贾黯又言:"今京朝官至卿、监凡二千八百馀员,可谓多矣。而吏部奏举磨勘选人未引见者,至二百五十馀人。臣不敢远引前代,且以先朝事较之:方天圣中,法尚简,选人以四考改官,而诸路使者荐部吏,数未有限,而在京台阁及常参官尝任知州、通判者,虽非部吏皆得荐。时磨勘改官者,岁才数十人。後资考颇增,而知州荐吏,视属邑多少裁定其数,又常参官不许荐士,其条约比天圣渐繁,而改官者固已众矣。然磨勘应格者,犹不越旬日即引对,未有待次者也。皇祐中,始限监司奏举之数,其法益密,而磨勘待次者已不减六七十人。皇祐及今才十年耳,而猥多至於三倍。向也法疏而其数省,今也法密而其数增,此何故哉?正在荐吏者岁限定员,务充数而已。如一郡之守岁许荐五人,而岁终不满其数,则人人以为遗已。当举者避谤畏讥,欲止不敢,此荐者所以多,而真才实廉未免慁於无能也。谓宜明诏天下,使有人则荐,不必满所限之数。"天子纳其言,下诏申敕焉。

  明年,诏:"中外臣僚岁得举京官者,视元数以三分率之,减一分;举职官有举者三人,任满选如法。"所以分减举者数,省京官也。是岁,判吏部流内铨蔡抗言:"奏举京官人尚多,度二年引对乃可毕,计每岁所举,无虑千九百员,被举者既多,则磨勘者愈众。且今天下员多阙少,率三人而待一阙,若不稍改,後将除吏愈艰。臣愚以为可罢知杂御史、观察使以上岁得举官法。"从之。自是,举官之数弥省矣。

  治平三年,命宰执举馆职各五人。先是,上谓中书曰:"水潦为灾,言事者云咎在不能进贤,何也?"欧阳修曰:"今年进贤路狭,往时入馆有三路,今塞其二矣。进士高科,一路也;大臣荐举,一路也;因差遣例除,一路也。往年,进士五人以上皆得试,第一人及第,有不十年即至辅相者;今第一人两任方得试,而第二人以下不复试,是高科路塞矣。往时,大臣荐举即召试,今只令上簿,候缺人乃试,是荐举路塞矣。惟有因差遣例除者,半是年劳老病之人,此臣所谓荐举路狭也。"上纳之,故有是命。韩琦、曾公亮、赵概等举蔡延庆以下凡二十人,皆令召试。宰臣以人多难之,上曰:"既委公等举之,苟贤,岂患多也?先召试蔡延庆等十人,馀须後时。"

  石林叶氏曰:"国朝以史馆、昭文馆、集贤院为三馆,皆寓崇文院,其实无别舍,但各以库藏书列於廊庑间尔。直馆、直院谓之'馆职',以他官兼者谓之'贴职'。凡状元、制科一任还,即试诗赋各一而入,否则用大臣荐而试,谓之'入馆'。官制行,废崇文院为秘书监,建秘阁於中,自监、少至正字,列为职事官,罢直阁、直院为名,而书库仍在,独以直秘阁为贴职之首,皆不试而除,盖特以为恩数而已。"

  治平四年,陈汝羲试学士院,中等,除集贤校理。御史吴中言:"比择十人先试馆职,而汝羲亦预,渐至冗滥,兼诗赋非所以经国治民。请用两制荐举,仍罢试诗赋,代之以策。"诏两制详议。其年,试胡宗愈辈,仍用诗赋。熙宁元年,罢试诗赋,而更以策、论。二年,王介等五人,始以策、论试於学士院,皆除馆职。後比年有试者,苏税、陈睦、李清臣、刘挚、王钦臣等,皆以试除。四年,太常丞许将以所业献,召试,为集贤校理。五年,吕公弼荐王安礼材堪大用,召对称旨,欲峻用之,其兄安石辞,乃以为崇文院校书。曾布常举邓润甫可备经筵馆职,诏取润应制科进卷视之,擢为集贤校理。

  旧制,凡设试以待命士,而入之铨注者,自荫补、铨试之外,有进士律义、武臣呈试材武及刑法等官,而铨试所受为特广。荫补初赴选,皆试律暨诗;已任而无劳绩、举荐及无免试恩,皆试判。熙宁更制以後,概试律义、断案议,後又增试经义。中选者皆得随铨拟注,是铨试之凡也。

  按:是时进士、选人之守选者,亦皆试而後放,然特详於荫补云。

  四年,诏曰:"故事,二府初入,举所知者三人,将以观大臣之能。比年多因请谒干誉,荐者不公。其令中书、枢密院,举人皆明言才业所长,堪任何事,以副朕为官择人之意。"

  熙宁二年,陈升之拜相,循例为侯叔献、程颢皆与堂除,又升一任。帝曰:"荐士不考才实,以辅臣故例得进秩升任,此何为也?"於是罢两府初入举官之制。

  熙宁二年,御史乞罢堂选知州,曾公亮执不可。帝曰:"精择判审官人付之,何为不可?"王安石曰:"中书所总已多,通判亦有该堂选者,徒留滞,不能精择,归之有司,宜也。"

  按:课试儒生,有司之事也,今以礼部考校为未当,而必俟乎亲策。进退百官,宰相之事也,今以中书选择为留滞,而一付之审官,轻重失伦矣。况司牧之任,千里休戚所系,非他官比,而庙堂一不之问,则所谓"中书所总已多"者,其事岂有重於进贤退不肖者乎?

  三年,置审官西院。旧制:文臣京朝官,审官院主之;武臣内殿崇班至诸司使,枢密院主之;供奉以下,三班院主之。至是,诏曰:"枢辅之任重矣,不当亲有司之事。其以审官为东院,别置西院,专领阁门祗候以上诸司使磨勘常程差遣。"又诏:"川陕、福建、广南七路之官罢任,迎送劳苦,其令转运使立格就注,免其赴选。著为令。"後增湖南为八路。

  帝以旧举官往往缘求请得之,多且滥,欲革去奏举,而概以公法,仍诏内外举官法皆罢,令吏部、审官院参议选格。

  四年,诏堂选、堂占悉罢。吏部始立定选官格,其法各随所任职事,以入任功状立格,以待拟注。

  权开封府推官苏轼上言:"大抵名器爵禄,人所奔趋,必使积劳而後迁,以明持久而难得,则人各安其分,不敢躁求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,使有意外之得,公卿、侍从,跬步可图,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,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叹,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,耻不若人,何所不至?欲望风俗之厚,岂可得哉!选人之改京官,常须十年以上,洊更险阻,计析毫厘,其间一事聱牙,常至终身沦弃。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与之,犹恐未称,章服随至,使积劳久次而得者,何以厌服哉?夫常调之人,非守则令,员多阙少,久已患之,不可复调多门,以待巧者。若巧者侵夺已甚,则拙者迫怵无聊,利害相形,不得不察。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,巧进之士益多,惟陛下重之,惜之,哀之,救之。如近日三司献言,使天下郡选一人,催驱三司文字,许之先次指射,以酬其劳。则数年之後,审官、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,常调待次,不其愈难?此外勾当发运均输,按行农田水利,已振监司之体,各怀进用之心,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,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,相胜以力,相高以言,而名实乱矣。惟陛下以简易为法,以清净为心,使奸无所缘,而民德归厚。臣之所愿厚风俗者,此之谓也。"

  按:罢诸司之荐举,付铨选於吏部,此熙宁所定之法,盖所以示至公而绝幸门也。今东坡公所言乃如此,岂此法特所以待守常安分之人,而阿谀时指,附会新法,如所谓六七少年、使者四十馀辈,则初不在此限乎?

  哲宗元祐时,司谏苏辙言:"祖宗旧法,凡任子年及二十五,方许出官,自馀进士、诸科,初命及已任而应守选者,非逢恩不得放选。先朝患官吏不习律令,欲诱之读法,乃减任子出官年数,除去守选之法,概令试法,通者随得注官。自是天下争诵律令,於事不为无补。然人人习法,则试无不中,故荫补者例减五年,而选人无复选限。吏部员多阙少,闻今已用元祐四年夏秋阙,官冗至此亦极矣!宜追复祖宗守选旧法,而选满之日,兼行先朝试法之科,此亦今日之便也。"

  荫补入学,肄业一年,不犯上三等罚,方许就铨试。(详见《学校门》)

  御史上官均言:"定差不便有七:诸路赴选,中试乃差,八路随意即射,不均一也;诸路吏选,有待试,有需次,率及七年,方成一任,略计八路就注,若及七年,已更三任矣,不均二也;八路虽坐愆停罢,随许射注,而吏选无愆犯人,既须试法,候及一年方有注拟,此不均之弊三也;选人俸给,替则随罢,又待次大率四年,方再得禄,况八路待次,又许权摄,禄无虚日,不均四也;八路土人得特奏名者,免试就注家便,年高力惫,不复望进,往往营私废职,其弊五也;仕八路久,知识既多,土人就射本路,不无亲故请嘱,其弊六也;八路监司,地远而专,便使荡灭功过名次,人亦不敢争校,故有力者多得优便,而孤寒滞却,其弊七也。定差本意,止因省迓送雇费,然事极弊生,八路阙常有馀,吏部阙常不足。今立法互季迭用,而运司定差犹占其半,是半均半不均也。如闻迓送雇直,岁计不堪多,用坊场、河渡钱已可给用,请并八路定差,尽归吏部,殊为均便。"

  左仆射司马光言:"臣窃惟为政之要,莫若得人。百官称职,则万务咸治。然人之才性,各有所能,或优於德而啬於材,或长於此而短於彼,虽皋、夔、稷、契,止能各守一官,况於中人,安可求备?是故孔门以四科论士,汉室以数路得人。若指瑕掩善,则朝无可用之人;苟随器授任,则世无可弃之士。臣误蒙甄擢,备位宰相,谨选百官,乃其职业,而智识浅短,见闻褊狭。知人之难,圣贤所重,寰宇至广,俊彦如林,或以恬退滞淹,或以孤寒遗逸,被褐怀玉,岂能周知?若专引知识,则嫌於挟私,难服众心;若止循资序,则官非其人,何以致治?莫若使在位达官,人举所知,然後克叶至公,野无遗贤矣。臣欲乞朝廷设十科举士: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(有官无官人皆可举),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(举有官人),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(举文武有官人),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(举知州以上资序),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(有官无官人皆可举),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(同上),七曰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(同上),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(举有官人),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(举有官人),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(同上)。应职事官自尚书至给舍、谏议,寄禄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大中大夫,职自观文殿大学士至待制,每岁须得於十科中举三人(非谓每科举三人,各随所知,於十科内一岁共举三人),具状云:'臣切见某人有何行能(并须指陈实事,不得徒饰虚辞。位在上者得举下,下不得举上),臣今保举堪充某科,如蒙朝廷擢用後,不如所举(谓举行义纯固而违犯名教之类),及犯入已赃,臣甘伏朝典不辞。'候奏状到日,付中书省置簿抄录举主及所举官姓名,别置合举官臣僚簿,岁终不举及人数不足,按劾施行。或遇在京及外方有事,须令差官体量、相度、检点、磨勘、剗刷、催促、推勘、定夺,则委执政亲检逐簿,各随所举之科选差,令试管勾上件事务。若能办集,即别置簿记其劳绩,遇本科职任有阙(谓若经筵或学官有阙,即用行义纯固、经术精通等科;台谏有阙,即用节操方正科之类),则委执政亲检逐簿,选名实相称,或举主多,有劳绩之人补充,仍於本人除官敕告前,尽开坐举主姓名於後。或不如所举,其举主从贡举非其人律科罪;犯正入已赃,举主减三等科罪。若因受贿徇私而举之,罪名重者,自从重法。期在必行,不可宽宥,虽见为执政官,朝廷所不可辍者,亦须降官示罚。所贵人人重谨,所举得人。"

  光又言:"朝廷执政只八九人,若非交旧,无以知其行能。不惟涉徇私之嫌,兼所取至狭,岂足以尽天下之贤才。若采访毁誉,则爱誉憎毁,情伪万端。与其听游谈之言,曷若使之结罪保举。故臣奏设十科以举士,其中一科'公正聪明可备监司',诚知请属挟私所不能无,但有不如所举者,严加谴责,无所宽宥,则今後自然谨择,不敢妄举矣。"诏皆从之。

  诏:"大臣奏举馆职,并如制召试除授。其朝廷特除,不用此令。"

  先是,右正言刘安世言:"祖宗之待馆职也,储之英杰之地,以饬其名节,观以古今之书,而开益其聪明,稍优其禀,不责以吏事,所以滋长德器,养成其名卿贤相也。自近岁以来,其选浸轻。或缘世赏,或以军功,或酬聚敛之能,或徇权贵之荐,未尝较试,遂获贴职。多开幸门,恐非祖宗德意。望明诏执政,详求文学行谊,审其果可长育,然後召试,非试毋得辄命,庶名器重而贤能进。"至是乃降诏命,而言未尽行,安世复奏:"祖宗时,入馆鲜不由试,惟其望实素著,治状显白,或累持使节,或移镇大藩,欲示优恩,方令贴职。今既过听臣言,追复旧制,又有所谓'朝廷特除不在此限',则是不问人材高下、资历深浅,但非奏举,皆可直除。名为更张,弊源尚在。愿仿故事,资序及转运使,方可以特命除授,庶塞侥幸,重馆职之选。"

  熙宁四年,殿中侍御史吕陶言:"郡守提封千里,生聚万众,所系休戚,而不察能否,一以资格用之,凡再为半刺,有荐者三人,则得之矣。不公不明,十郡而居三四,是天下之民半失其养。请令内外从臣,岁举可为守臣者各三人,略资序而采公言,庶其可以择才庇民也。"诏:"内外待制、大中大夫以上,岁举再历通判资序、堪任知州者一人,籍於吏部。遇三路及一州而四县者,其守臣有阙,先差本资序人,次案籍以及所荐者。"八月,殿中侍御史韩川言:"近委大中大夫以上岁举守臣,而荐所不及,虽课入优等,皆未预选,此倚荐以为信也。然大中大夫以上,率在京师,唯驰骛请求、因缘宛转者,常多得之。迹远地寒,虽历郡久,治状著,课入上考,偶以无荐,则反在通判下,不许入三路及四县州。且州以县之多少而分简剧,亦为未尽。盖繁简在事不在县,固有县多事不繁,亦有县少事不简者。愿参以考绩之实,著为通令,仍不以县之多少而为简剧。"诏吏部立法以闻。已而岁举积多,吏部无阙以授。四年,遂罢大中大夫以上岁举法,唯奉诏乃举焉。

  绍圣元年,吏部侍郎彭汝砺乞:"稍责吏部甄别能否,凡京朝官才能事效苟有可录,尚书暨郎官铨择而以名闻,三省分三年考察之,高则引对,次即试用,下者还之本选。若资历、举荐应入高,而才行不副,许奏而降其等。凡皆略许出法而加升绌,岁各毋过三人。"

  徽宗政和六年,臣僚言知县、县令凡百七十馀阙,无愿注者。命吏部措置。已而吏部取在选应入者,随其资序,自上而下,不以愿否,径有差注,如硬差法,遂有贯户福建而强注四川者。明年,上知其远难赴,特许便乡差注,路虽远,毋过三十驿;已注者听改注。

  重和元年,臣僚言:"八路定差,岁久弊多,尝究其原,在付非其人,而又举职不专也。且四选之在吏部,尚书、侍郎专总其事,而八路则委之转运。既以军储、吏禄、供馈、支移为已责,而差注视为末务,乃付之主管文字官。其人又以稽考簿书、检勘行移为先,而不复究心差注,乃付之士案,率吏胥拟定,而佥厅特视成书判而已,几何而不废法哉!比年以来,贿赂公行,随其厚薄为注阙之高下。甚者曰:'某阙供给厚,遗我一季之得,则可差矣;某地圭租优,归我一科之资,则以汝往矣。'苟贱不廉之士,亦增赇以市,而取偿於至官之後。间有刚正而无赂者,则定差之牍,脱漏言词,隐落节目,暨其上部,必致退却,待其参会重上,已半岁所矣。士大夫以身在八路,势须畏忌,若必投诉,是诉所莅监司也,以是阙多而不调者众。宜督察典领之官,岁终取吏部退难有无、多寡为之课而赏罚之,可以公拟注而绝吏赇。"从之,仍立为法。

  升改、荐任之法,选人用以进资改秩,京朝官用以升任,旧悉有制。自熙宁後,又从而损益之,故举皆限员,又岁又分举,制益详矣。

  先时,选人应改官,必对便殿。旧制,五日一引,不过二人,其後待次者多,至有逾二年乃得引。帝悯其留滞,至元丰四年,乃诏每甲引四人以便之。

  熙宁四年,定十六路提点刑狱岁举京官、县令额:京东西、河东、淮南路,京官七人,职官三人,县令五人,成都府、梓州、江南东西路,京官五人,职官三人,县令四人;福建、利州、荆湖南北、广南东西路,京官四人,职官三人,县令二人;夔州路,京官三人,职官二人,县令二人。

  六年,诏察访官举京官、职官、县令者,河东、两浙十二人,馀路十人,升陟不限数。

  选人任中都官者,旧未有荐举法。至是,诏其属有选人六员者,岁得举三员。又定提举市易司岁举京官五员。

  元祐元年,岁举升陟始立额,如举改官及职、令之数。复通判举法。诏岁举京官、县令各一员,仍间迭而举。用孙觉言,吏部选人改官,岁以百人为额。

  绍圣元年,右司谏朱勃言:"选人初受任,虽有能者,法未得举为京官;而有挟权善请求者,职官、县令举员既足,又并改官举员求之。"诏历任通及三考,而资序已入幕职、令录,方许举之改官。又言:"选人改官岁限百人,而元祐变法,三人为甲,月引三见。积累至今,待次者亡虑二百八十馀人,以数而计,历二年三季始得毕见。请酌元丰令增损之。"诏依元丰五日而引一甲,甲以三人,岁毋过一百四十人,俟待次不及百人,别奏定。

  大观四年,裁减国学长贰岁举改官而立之数,大司成十五员,祭酒、司业各八员。

  政和三年,尚书省修立改官格:"承直郎至登仕郎六考,将仕郎七考,有改官举主而职司居其一,即与磨勘;如因坐公私愆犯,各随轻重加考及举官有差。"从之。

  七年,臣僚言:"官冗吏员增多,本因入流日众。熙宁郊礼,文武奏补总六百一十一员;元丰六年,选人磨勘改京朝官总一百三十有五员。近考之吏部,政和六年,郊恩奏补约一千四百六十有奇,选人改官约三百七十有奇。其来既广,吏员益众,欲节其来,惟严守磨勘旧法,不可苟循妄予而已。且今之磨勘,有局务减考第者,有用远减举官者,有用酬赏比类者,有因大人特举者,有託因事到阙而不用满任者,有约法违碍许先次而改者,凡皆弃法用例。法不能束,而例日益繁,苟不裁之,将又倍蓰於今而未可计也。请诏三省若吏部:旧有正法,自当如故,馀皆毋得用例。"诏:"惟川、广水土恶弱之地,许减举如制,馀悉用元丰法从事,其崇宁四年之制勿行。"

  高宗建炎初,诏即驻跸所置吏部。时四选散亡,名籍莫考,始下诸道州、府、军、监,条具属吏寓官之爵里、年甲、出身、历任、功过、举主、到罢月日,编而籍之。

  诏:"京畿、京东西、河北、河东士夫在部注授,虽铨未中而年及者,皆听注官。"二年,诏:"京官赴行在者,令吏部审量,非政和以後进书颂及直赴殿试之人,乃听参选。在部知州军、通判、签判及京朝官知县、监当,旧以三年为任者,令权以二年为任,兵休仍旧。"以赴调者萃东南,选法留滞故也。

  四年,言者论:"近世铨衡之官,守法不立。自京、黼用事,有诣堂及吏部阙者,判一'取'字,虽已注人,亦夺予之,甚至部有佳阙,密献以自效。为寒远患,逾二十年。望明戒吏部长贰,自今堂中或取部阙,并须执守,毋得供报。"从之。

  绍兴元年,诏馆职选人到任及一年,通理四考,并自陈改官。

  选人改官,旧无定数。绍兴以後,多不过九十人、少或至五十人(绍兴二十年,八十八人;二十五年,六十八人;三十年,七十四人;三十一年,五十人),捕盗及职事官皆不在数。三十二年,遂至一百十三人。孝宗患之,隆兴元年四月,诏以百员为额。乾道三年七月,又通四川为百二十员。七年十月,有司请不限员,奏可,时虞丞相当国也。淳熙初,上以官冗,稍严升改之令,於是六年引见改官不及七十员,而捕盗在焉。周洪道为吏部尚书,七年二月,因请以七十员为额。是年四月,又增八十员,职事官并引见改官六十五人,四川换给一十五人,特旨改官不与。十三年三月,又诏职事官改官在八十员岁额之外。自是岁改京官者仅百员,今遂为永制。奏举京官,祖宗时无定数,有其人则举之。太平兴国後,诸州通判亦得举京官。熙宁中,取以为提举常官员数。元祐中,尝暂复之。至绍圣又罢。淳熙六年九月,上以岁举京官数滥,命给舍、台谏议之。王仲行、傅希吕时兼给事中,乃请六曹、寺、监(户部右曹郎官同)岁减举员三之一,诸路监司减四之一,礼部、国子监长贰减三之二,前执政岁减二员,诸州无县者岁止一员。岁终不除运副,而判官补发者不理为职司。奏可。庆元元年十一月,复诏判官补发副状,理为职司。又诏职司状不得用二纸,用姚察院愈奏也。在京选人,旧无外路监司荐举。渡江後,诏以六部长贰作职司。乾道七年九月,罢之。惟馆学官通理四考,不用举主改官,盖累圣优贤之意。

  二年,吕颐浩言:"近世堂除,多侵部注,士人失职。宜仿祖宗故事,外自监司、郡守及旧格堂除通判,内自察官、省郎已上、馆职、书局编修官外,馀阙并寺监丞、法寺官、六院等,武臣自准备将领、正副将已上,其部将、巡尉、指使以下,并归部注。"从之。

  三年,右仆射朱胜非等上《吏部七司敕令格式》一百八十八卷。自渡江後,文籍散佚,会广东转运司以所录元丰、元祐吏部法来上,乃以省记旧法及续降指挥,详定而成此书。

  五年,诏:自今注拟,并选择非老疾及不曾犯赃与不缘民事被罪之人。时建议者云:"州县亲民,莫如县令。今率限以资格,虽贪懦之人,一或应格,则大官大职得以自择。请诏监司、郡守条上剧邑,遴选清平廉察之人,如前日预十科之目者为之。"

  二十二年,右谏议大夫林大鼐上言曰:"中兴之初,恩或非泛,人得侥幸,有以从军而改秩者,有以捕盗而改秩者,有以登对而改秩者。今则朝廷无事,谨惜名器,改秩无他,惟有荐举一路,而贪躁者速化,廉静者陆沉。臣欲取考第员数增减以便之,增一任者减一员,十考者用四,十二考者用三,十五考者用二。如减举法行,须实历县令,不得仍请岳祠。其或负犯殿选,自如常坐。士有应此格者,行无玷阙,年亦蹉跎,无非孤寒老练安义分之人。望付有司条上,以弭奔竞。"议者以进士登科、门荫子弟,才沾一命,不复参部,多于堂除,有紊铨法。诏禁之。

  二十九年,敕令所删定官闻人滋请:"凡在官者历任及十考已上,无公私过犯,虽举削不及格,许降等升改。或疑其太滥,则取吏部累年改官酌中人数,立为限隔,举状、年劳,参酌并用。"於是天子以其议下近臣,而中书舍人洪遵、给事中王希亮等上议曰:"自一命已上仕於州县之间,虽有真贤实廉,势不能自达於上,故为之立荐举之法。必使之历任六考,所以迟其岁月而责其赴功,必使之举官五员,所以多其保任而必其可用。若举之而非其人,有才而不见举,是则监司、郡守之罪,而非法之不善也。今如议臣所请,则有力者惟图见次,无才者苟冀终更,率不过出官十馀年,可以坐待京秩,此不可一也。今欲酌每岁改官之员,减其分数,以待无举削者,则当被举之人,必有失职淹滞之叹,此不可二也。京官易得,驯至郎位,任子之恩,愈不可减,非所以救末流之弊,此不可三也。夫祖宗之法,非有大害未易轻议,今一旦取二百年成法而易之,此不可四也。臣以为如故便。"滋议遂寝。

  三十一年,诏:"初官有出身三考,无出身四考,方听受监司、郡守京削之荐。"

  三十二年,吏部侍郎凌景夏言:"国家设铨选以听群吏之治,其掌於七司,著在令甲,则所守者法也。今升降於胥吏之手,有所谓例焉。长贰有迁改,郎曹有替移,来者不可以复知,去者不能以尽告。索例而不获,虽有强明健敏之才,不复致议;引例而不当,虽有至公尽理之事,不复可伸。货贿公行,奸弊滋甚。尝睹汉之公府则有辞讼比,以类相从,使不良吏不得生因缘;尚书则有决事比,以省请谳之弊。比之为言,犹今之例。臣谓今吏部七司亦宜许置例册,凡换给之期限,战功之定处,去失之保任,书填之审实,奏荐之限隔,酬赏之用否,凡经申请,或白堂,或取旨者,每一事已,命郎官以次拟定,而长贰书之於册,永以为例。每半岁则上於尚书省,仍关御史台而详焉。如是,则巧吏无所施,而铨叙平允矣。"

  先是,刘珙为吏部员外郎,有才智善,摘检奸弊。一日,命汎中庭张幕设案,置令式其中,使选集者得出入繙阅,与吏辩,吏愕眙不能对。时议翕然称之。

  孝宗隆兴元年,诏:"选人历十二考已上,无赃私罪,与减举主一员。"

  用闻人滋之言也。旧举主须员足,乃以其牍上,若举主物故或罢免则不计。故有得荐牍十馀而不克磨勘者。淳熙中,始有逐旋放散之令,人皆便之。

  乾道二年,令科举前一岁,量留司户、薄、尉、职官、教官窠阙,以待黄甲进士。又诏:"见任在京监当、六部架阁等,如系京朝官以上,须实历知县一任,始听关升。通判资序初改秩者,如之。"是时多以堂除理实历,越次关升,故有斯诏。

  先是,有出身人许注教官,理为作县。是岁,诏:"自今有出身,曾任县令,初改官,许注教官,馀并先注知县。"自是改秩者,无不制邑矣。

  淳熙元年,参知政事龚茂良言:"官人之道,在朝廷则当量人才,在铨部则宜守成法。夫法本无弊,而例实败之。法者,公天下而为之者也;例者,因人而立,以坏天下之公者也。昔者之患,在於用例破法;比年之患,在於因例立法,故谓吏部者,'例部'也。今《七司法》,自晏敦复裁定,不无疏略,然已十得八九,有司守之以从事,可以无弊。而循情废法,相师成风,盖周例破法其害小,因例立法其害大。法常靳,例常宽,今至於法令繁多,官曹冗滥,盖繇此也。望诏有司裒集参附法及乾道续降申明,重行考定,非大有抵捂者弗去,凡涉宽纵者悉刊正之。庶几国家成法,简易明白,赇谢之奸绝,冒滥之门塞矣。"於是诏从修焉。既而吏部尚书蔡洸以改官、奏荐、磨勘、差注等条法,分门编类,冠以"吏部条法总类"为名。十一月,参知政事龚茂良进《吏部七司敕令格式申明》三百卷,诏颁行焉。

  三年,吏部言:"六十不得入选,今文臣武臣皆有隐减年甲之弊。"诏禁之。时州郡上阙状稽违,多畀人私摄,乃诏下诸道转运司,州委通判,县委县丞,监司委属官,以时申发,稽违隐漏者罪之。

  光宗绍熙二年,吏部侍郎罗点言:"铨量之法,得以察其人物,覈其功过而进退之,而有司奉行,浸成文具。群趋而进,一揖而退,是非贤否,一不暇问;甚者循习旧例,才注差遣,更不铨量。伏请自今令长贰从容接谈,稍问以事,除癃疾已有定法,如绝不通晓及有过尤者,别与注拟。"从之。

  宁宗庆元中,制:"初改官人必作令,谓之'须入'。中兴以来,数申严其令。今除殿试上三名、南省元外,并令作邑。"自後虽宰相子、甲科人,无不宰邑者矣。